第一册 第一章 风雨危现
太阳虽是很大,连顶上那繁茂的枝叶,都似挡不住火热的阳光一般,日光掩映之中,一地软茸可爱的绿草皮上头,洒上了一点一点的白星,光亮亮的,在那凉快的暗影中,黑白相映之下,格外引人注目;但林荫之下的女子,却似根本感觉不到火热阳光的威力似的,仍是舒舒服服地躺倒在草地上头,望着枝叶外头那澄蓝清澈的天空,间中微微地转了转身,又像在睡午觉,又像是边发着呆,边在享受这片午后热力中的树下凉意般,好生惬意。
若非这儿是山 头,虽说刚过午的太阳极大,烈火如焚,但风头更大,凉风习习吹起来的树下不仅不感觉到那如火烤般的炽热,反而颇有些舒爽快意,换了是山下的城镇当中,这太阳只怕威力更强,加上人多的地方风头就小,闷都能闷出一身汗来,在那儿别说享受,只怕光浑身上下挥之不的汗腻沾黏感觉,也就够令人难受的了。
舒舒服服地躺卧着,任凭间歇而起的山风时而大力、时而轻柔地拂过她的衣襟,吹的嫩黄色的衣裙时而轻飞飘起、时而乏力落下,那山风轻柔飘送之间,只将那女子身上的衣裙拂得轻舞不已,不时透出了玲珑修长的优美身段,加上那女子神情悠閑,年纪看似不过二十五六,肌白如玉、樱唇丰润之间,颇有些特出风韵,又似年少娇女,又似成熟妩媚,那出了神般舒服享受的神情,当真是再美也没有了。
原本还在閑閑地享受着山风温暖的吹拂,那女子娇躯突地微不可见地稍稍一动,眼儿虽是张也不张,嘴角边上却轻轻地吁出了一口气,浮起了一丝微微的笑意。那笑意极其温柔甜美,似是又好气又好笑一般,就好像是一个温柔秀气、成熟稳重的大姐姐,偏偏遇上了调皮捣蛋、爱玩爱闹的小妹子,拿她完全没有法子的神情。
「师父!师父!」随着少女娇甜的语声,如风过水麵般,在这安静舒服到引人入睡的悠閑之中,拂起了一丝涟漪。
听到那少女半跳半跑地走到了近处,树下的女子轻轻地歎了一口气,这才张开眼来,适意地伸了个懒腰,慢慢地倚树坐起,玉颈轻转之间,写意披垂的秀发左右飘了飘,掌缘轻轻地劈了劈颈后,一幅疲累未消,还没有休息够的样儿。而那个奔到了树下,乍看之下才刚十六七岁的少女,虽也是个清秀的美人胚子,但神态活泼泼的,与其说是女子,还多点像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则是伸了伸舌头,一脸顽皮模样地坐倒在一旁,举手向颈上搧了搧,脸蛋儿热的红扑扑的。
「怎幺了,绛雪?」树下那女子微微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那名唤绛雪少女的肩头,「才刚被你们吵的连顿饭都吃不好,为师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到此休息一下,怎幺才安静一下,你们就又叫又吵的,一点女孩子样子都没有?」
「哎,师父,你不知道啦!」促狭地笑了笑,顽皮地吐了吐舌,绛雪特地放低了声音,脸儿也凑近了师父耳边,活像要说什幺重大秘密似的,「你知道……谁回来了吗?」
「难不成……是你二师兄?」那女子微微一笑,伸手搔了搔绛雪娇嫩的脸颊。虽说是师父,听来像是蛮老气的,但玉真子自幼修习道门内功,功力不弱,驻颜有术,虽说年已三十过半,但光从外表看来,也不过二十六七,不像个师父,倒像是绛雪的大姐姐似的。
「才.不.是.呢!」似是有些儿怕痒,绛雪避了开来,整个人随即偎入了师父怀 ,撒娇似地在玉真子怀中磨着,淘气地笑了笑,「二师兄也不知道跑到了那儿去,到现在连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是师伯啦!徒儿没回来,他自己倒先回来了,还带了个师弟回来呢!绛仙姐姐正在厅 招呼他们,教我来请师父过去,不然……不然绛雪可没那幺大胆子,把师父给吵醒过来。」
「老是这个样,没大没小的,」脸儿微微一红,眼中浮起了温柔的神色,但那丝娇柔在玉真子麵上却是一现即隐,她似是猛地醒来一般,伸手拧了拧绛雪那稚气未消,嫩嫩甜甜的脸颊,满脸又好气又好笑,想要开骂却始终没法真生起气来的神情,偏是师兄妹两从来就拿这两个顽皮孩子没法,想气都气不起来,「连对师伯也没半点敬意。还有,你们从来爱玩爱闹,从养你们开始,十几年来,为师这午觉从来没好好睡饱过,真不知你们是怎幺搅的,就是有办法弄得为师睡不下去,非起来收拾残局不可。这样下去,等你们将来嫁了人,可怎幺好喔?」
「绛雪才不嫁人呢!绛雪要永永远远陪着师父,一辈子都不离开师父,如果要嫁人嘛……就让绛仙姐姐去嫁人好了。」
「你啊……」玉真子莫可奈何地一笑,站起了身来,纤手轻轻地在衣裙上拍了几拍,拂去了沾上的草屑,像是在想着什幺一般,「万事都讲一个『缘』字,只能论天意、半点不由人。缘份若是到了,你想不嫁也没办法;缘份若是不到,你想嫁也没得嫁。时候若是到了,可轮不到你这小鬼头说要嫁不嫁的。」
「是,师父。」
「怎幺了?」看到绛雪脸上浮起一抹诡异的笑,想别转脸儿去偷笑又是不敢,偏又忍不住的模样儿,玉真子不由得奇怪,这两个小妮子平日就诡变百出,什幺鬼玩意儿都有,但今儿怎幺特别怪?「笑成这个样子,难不成是……是师兄……师兄带回来什幺宝贝了吗?」
「不是什幺宝贝,是师弟。」绛雪忍了半天的笑,终于还是笑了开来,「哎呀,受不了了!那个小师弟好好笑,满脸都是麻子痕,圈圈点点的,加上年纪轻轻的,看起来也没比我和姐姐大多少,偏偏又装得一幅成熟样,说话慢条细理,动作慢慢吞吞,活像是小孩子扮老头一般……师父如果看到,也会笑的……」
「小心一点,别在人家麵前这样笑,会得罪人的。」轻轻地拍了拍绛雪的脸,玉真子的脸沈了下来,满脸严肃神色,颇有些师父的威严,慑的满脸顽皮样的绛雪也静了下来,像是做了什幺错事般,只有挨训的份儿。
「就算亲如师弟,也不可以这样笑人家。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可不是每个人都像……像你两位师兄一样,生就的英俊年少,毫无缺点,天知道你师弟是小时候出了花,还是后来不小心伤到的,这可不是他自己要的。何况麵目小事又算得什幺?做人一要立身端正,二要行事笃实,什幺武功和品貌,都只是小事一椿,不足一观;更何况现在多了个师弟,你身为师姐的,更要为人表率,绝对不可以以貌取人。」
「现在在山 还好,要是以后下了山去曆练,照你这样随意嘲笑别人的形貌,非出事不可,到时候看你出了岔子要怎幺收拾?那时你身在江湖,形孤影只,可没有为师或绛仙会帮你收拾这个烂摊子了。」
「是,绛雪知错了。」伸了伸舌头,绛雪扮了个鬼脸,「不过绛雪可没有当麵笑他喔!一直到出了门后才笑的。」
「这样更不行啊!」手指在绛雪的头上轻轻地敲了敲,玉真子歎了口气,摇头摇的更厉害了。师徒情份已有十来年,有谁比她更知这两个小女孩的?当时的情境她不用猜也想的到,比绛雪还大一岁,稍成熟一点的绛仙必是看出了绛雪忍俊不住,才会支她出来寻自己回去,若非如此,光凭绛雪现下装出来的这种脸,不得罪人才是怪事,「装成这种脸,就算嘴上不笑,别人也知道你心下在笑,这种弄法更不成。」
「是……是……是,绛雪知错了,以后不只是脸上忍着不笑,心 也不笑,连脸上都不动一下……哎呀呀……那好难哪,师父……」
好不容易走回到大厅,听到她俩脚步声慢慢走近,一个少女忙迎了出来。
仅仅比绛雪大了一岁,虽说容颜与绛雪极其肖似,简直就像一个模子 刻出来的一样,但那少女的神态形貌却要成熟得多了,由于这内蕴的气质衬托,和绛雪相较之下,绛仙也娇美成熟得多,比较起来绛雪天真顽皮,稚气的还像个孩子,绛仙则是温柔甜美,已是个完完全全的少女了。
不像绛雪一般挂着满脸顽皮的笑,绛仙的神情要沈稳许多,像个小大人般,先依师门礼节向玉真子见了礼,话才出口。
「听师伯说,目下还没有大师兄的下落,师伯已经交给二师兄去找了,二师兄大概半年后才有得回来。不过师伯这回收了个新师弟,原名叫做赵予,因师门排行,改名叫做赵平予,正在 头等着师父。」
「哦?还没找着啊?」玉真子轻歎了口气,摇了摇头,她也知道,这个徒弟的生死一日不清楚,师兄便一日寝食难安,自己身为师姑,自然也是关心。
她师兄元真子本有两个徒弟,大徒弟杜平殷天资最好,武功也最高,年轻精锐、雄姿英发,在山中习艺时又努力,若非限于年轻,火候仍有不足之处,以他的天资,其武功造诣恐已不在玉真子之下;加上杜平殷下山之后,又时有奇遇,功力更是一日千 ,又兼平日 行侠仗义,手下击毙为非作歹的恶人无数,武功之高、声名之盛,称得上是武林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加上人品稳重、心地良善,是个至诚君子,元真子玉真子两师兄妹,对他均颇寄以厚望,认为若要光大玄元一门,在下一代 就要看杜平殷的表现了。
但去年年初杜平殷和吉州蓝家家主蓝元清、闽南一字慧剑门掌门华元子联手,大战黑道中出名的魔头『铁掌归元』邵华中于武夷山中一处绝崖,足足大战了三天两夜,合三人之力却没能讨得了好去。
虽说无门无派,也没听说他有什幺狐群狗党,向来踽踽独行,但在江湖中打滚到现在,虽是单枪匹马却无人可奈他何,邵华中的武功之高、实力之强可想而知。绝崖之战,虽说是以寡敌众、以一打三,明显的处于劣势,但那『铁掌归元』邵华中却是凶悍至极,非但毫不示弱,反而以攻对攻,先以他的成名绝技『玄阳金掌』击毙华元子,打的华元子首级崩碎,当场死无全尸。接下来的剧战之中,杜平殷和蓝元清虽是小心翼翼,纵伤亦不致命,却也战的伤痕累累、步步败退,在邵华中凶燄之下毫无可胜之机,眼见要一败涂地。
到了最后,杜平殷眼见无倖,遂拚了性命,和邵华中同归于尽,一齐坠入了武夷山中,登崖众人仅只剩下蓝元清一人伤疲交加、负创下山,拚着回到蓝家就倒了下来,据说至今还病着,连床都下不了呢!
这一仗虽是以众击寡,但『铁掌归元』邵华中横行江南,凶名久着,无人是他敌手,杜平殷虽说是靠着拚命狠招,也只能同归于尽,算不上占到上风,但雄姿英风,仍堪为武林传唱。只是杜平殷年少英俊,又兼行侠仗义,江湖中难免颇多留情,其中尤以吉州蓝家的两个女儿,蓝洁茵和蓝玉萍对他最是一往情深,虽说玄元一派威名不着,门户不对,蓝元清对这段姻缘实在不太讚成,但也拿这两个女儿没有办法。
现下虽说杜平殷堕崖,生死不明,但蓝洁茵和蓝玉萍仍不死心,在江湖中四处行走,努力想追出情郎的下落,再加上元真子和次徒郑平亚也在追寻其迹,算来杜平殷虽已算是死了九成九,在江湖中可还真是红人呢!
一边想着,玉真子一边领着二女,慢慢地走进了大厅之中。
才一进大厅,玉真子就看到了,一身玄衣道装的师兄元真子,正坐在上首闭目养神。别来年余,元真子还是那幅模样,修饰精洁,浑身上下一派自然,颜容温和平静,一见便知是个有道之士,即便是年来江湖奔波,也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些许痕迹,羽衣玄冠、容颜如旧,外貌仍是那幺的年轻,只是眉梢微微有些掩也掩不住的沈郁之色,令人看了就心疼,想必杜平殷这一出事,至今生死不知,他的心下绝不好过。
一直牵肠挂肚的,好不容易等到元真子回来,玉真子原想出声招呼,慰问一下他的辛劳,但也不知怎幺搞的,原本满溢心头的千言万语,一见到他竟似全飞到了天外去,喉 似是塞了个核桃一般,张口结舌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绛仙和绛雪在旁猛牵她衣角,也没能把玉真子飘出去的魂儿给拉回来。
偏偏玉真子说不出话来,元真子竟也似和她耗上般,闭目养神的像是个雕成的道人像似的,连一点生人气息都没发出来。厅中就这样静默了良久,好不容易,玉真子的魂魄才在腰后微微一痛间拉了回来,她回头望去,只见绛仙躲在她身后,指尖轻轻地戳着她,满脸都是怎幺抑也抑不住的顽皮笑意,绛雪则是老早就避到了外头,从这儿只能看到她的背,躲在那儿不住轻抽着,显然这皮孩子正躲着偷偷的笑呢!
「别……别顽皮了,绛仙,快给……给师伯上茶。这幺大热的天气,路上一点风都没有,师兄大老远的回来,一定也累了……」
「茶早已经上了……」看着玉真子双颊晕红、眼中含笑,只注意着元真子一人,言谈中却还装着平常一幅严师模样,差点儿就忍不住笑的绛仙捂住了嘴,以免自己也像绛雪般忍俊不住失态,要跑到外头大笑出声。师父老是这样,明明很高兴师伯回来,心 有一堆话想说,满怀心头的话啊!只怕三四辆大车装都装不完,偏偏当真碰上了,两人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赌赛一般的你静我更静,比平常打坐练功时还要沈稳安静哩!「师伯就是用过了茶,袪了心火,才坐的这幺舒服,动也不动呢!」
听到玉真子和绛仙这般闹玩的声音,元真子这才睁开了眼儿,偏偏脸上也不争气,一看到玉真子,他的脸也红了起来,原本想安安稳稳地说几句话,偏生舌头也像是打了结一般,怔在那儿再也动弹不得。有点儿生气地向旁望了一眼,新收的那小徒弟赵平予,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壁上字画,连眼儿都不望向这儿一眼,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
站起了身子,轻轻地拍了拍赵平予的肩膀,他这才转过了身来,无言地随着元真子,一同走到了玉真子的跟前。
「师妹,这是我这回出去,带回来的徒弟赵平予。这是你师姑玉真子,平予,还不向师姑磕头?」
「师姑在上,平予磕头,望师姑万福金安。」
直到此时,玉真子的心儿才算从元真子身上移了开来,她伸手扶起了赵平予,打量了他几眼,这才知道,为什幺绛雪这顽皮姑娘,会一幅忍俊不住的样儿,到现在还捱着不肯进来,生怕在众人麵前失了态。
这赵平予不只是脸上满布麻子,坑坑巴巴的,丑而不恶,貌相的确惹人发噱;再加上明明年纪和绛仙差不多,最多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绝不满二十,行动却是慢条斯理的,无论说话和动作,都比别人慢上半拍,十足十的少年老成,不像个顽皮少年,倒活像是个私塾当中足足苦读了十余载才放出来的小学究,一点儿没有少年人的稚气和活力,这沈稳端方的模样儿,配上这幅丑容,的确令人忍不住想哄笑出来。
幸好玉真子修道数十年,修养当真不错,武功虽不算当世一流高手,定力却远胜武林中不少好手,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出声来的冲动,只是忍虽忍得住,但一时之间,话却是说不出来了,只能僵在这儿,任凭难堪的气氛持续下去。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从厅外传进来了绛雪清脆的笑声。虽说心中难免暗怪她笑的不是时候,但总是打破了这难堪的沈默,就好像打心 头解脱了咒缚一般,玉真子心中暗吁了口气,拍了拍身后的绛仙,暗示她去逮绛雪进来,一边向着赵平予微微一礼。
「绛雪这孩子年轻不懂事,见识又少,今日初见难免有所得罪,平予你不要放在心上,师姑自会有所处置……」
「师姑不用麻烦了,」赵平予微微一笑,神态平和自然,好像早已习惯了这件事一般。说也奇怪,看着他眼睛时,玉真子竟似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笑意,全没一点自艾自怜,好像是打从心底真的不当回事,不只是对师辈中人的口头推托而已,「平予生就了这张脸,平日也早习惯了,原就不当回事,还请师姑不要重责绛雪师姐,免得以后相见都不好看……」
移身向后,手指在刚进来的绛雪头上轻轻地敲了几下,护疼的绛雪吐了吐舌,伸手护住了头顶,听着玉真子的教训,一边的绛仙也直身肃立。
「看看你师弟,行事多幺稳重,那像你这幺淘气!」嘴上在教训,声音中却没有多少重责之意,玉真子的嘴边,甚至浮出了一丝笑意,「以后绛雪你可要多学着点,稳重一些,别老皮的像个小孩子。」
「是,是,师父。绛雪知错了,以后会好好改进……」
轻轻地歎了口气,玉真子也知道,不能再多说了,赵平予话语当中已有所暗示,才刚初见,若就因为绛雪的偷笑而重处,如果绛雪或绛仙怀恨在心……玉真子和元真子虽为师辈,总不能一直待在徒儿身边,她们身为师姐,总是居长,相处的日子还长着,若当真心中怀恨,以后赵平予的日子,可就不太好过了。
不过玉真子倒不认为绛仙和绛雪姐妹会怀恨在心,这两个孩子虽有点儿长不大,顽皮的像个孩子,鬼手段和小心计使都使不完,却不是这幺没度量的孩子;倒是赵平予的成熟懂事,当真令人疼爱,光听他的话,就像是个少年老成的小大人般,令人心下没来由的舒服,完全忘了那幅丑到令人着实不想再看的脸。
轻轻地在怀中掏摸了几下,摸出了个小瓷瓶,交给了赵平予,也不让他来得及缩手,玉真子硬是将小瓷瓶按到了他手上,硬是不让这新收的小师侄有丝毫推拒之机,「今日初见,玉真身上也没什幺好东西给你,这两粒『还玉丹』乃是本门精製秘炼,用以养身补气的药物,虽不算什幺宝贝,若行走江湖不小心生病负伤,体气虚弱之际,对身体倒也大有补益,平予你先收着,就当是……就当做是师姑的见麵礼好了。」
「平予还是小孩子,怎幺收得起这幺贵重的东西……」元真子的话还没说完,摇了摇手的玉真子已经打断了他。
「这孩子我喜欢,又沈稳又有风度,不像这两姐妹,一天到晚只知道调皮。何况不过是见麵礼而已,师兄你就别客气了。」
「既是如此,平予就收下了,多谢师姑。」看元真子不过口头推却,也不怎幺坚持,赵平予这才将瓷瓶收入了怀中。
「平予,你先睡在后头那间房,绛仙,你带师弟去安置一下。绛雪你也一起去,罚你帮平予把房间扫乾净,我和你师伯还有话要说。」
「怎幺了,师妹?」看着边走边跳,似是永远都定不下来的两姐妹,和平平稳稳,光走路都活像书上写的君子一般方正的赵平予的背影慢慢消失,元真子的嘴角飘出了一丝浅笑,光看这几个人走在一起,那种对比就令人忍不住想要笑出来。忍住了心中的笑意,慢慢地在厅中踱了两步,他这才艰难地向玉真子开了口。「师妹,你看平予……有什幺不对吗?」
「倒……倒不是什幺不对……」目送着他们走远,玉真子的眼睛直望着通向后进的门廊,半点不敢看向师兄,「只是……只是玉真以往行走江湖,武林之大无奇不有,玉真也曾见过不少麵貌或肢体特殊之人,其中卧虎藏龙,常有外表看不出来的武功高手,但他们多半都对这特别外貌极为敏感,不容旁人有所轻视嘲笑,旁人多看上一眼、不小心笑上一声,都要引起风波,行走江湖的日子这事儿一日都要遇上几起。」
「但师兄新收这弟子却很不一样,该怎幺说呢?」闭上眼睛想了一想,良久良久,玉真子才把话儿吐出来,「当他听到绛雪笑声的时候,不只没有一点儿激动,没有一点儿生气,和任何自怨自艾的神情,从他眼中,玉真甚至看到了一点笑意。如果换了见多识广、修养高深的武林前辈,或许能修到不为表相所动,不为外人笑闹而动心,这也不足为奇,但平予还这幺……这幺年轻,外貌看来还不到二十岁啊!若非少有变故,再怎幺少年老成,这幺沈静也……也太奇怪了些,他总不是老头子装成少年人吧?」
「其实这点……我也想到了,在途中我曾藉机动手,摸过平予的脸,从触感和他的表现看来,平予脸上的坑坑巴巴倒不是伪装,我也曾经问过他,平予说是小时候出了场天花,又因家贫,疏于救治,才导致脸儿变成这样。不过丑归丑,平予这孩子有『九阳脉』在身,悟性也不坏,在资质上头,颇让我觉得是块可以好生雕塑的美才,可惜相见得晚,他已经快二十了,错过了练武的最佳时机,否则以他的天资,要胜过……哎,要胜过平殷也非难事,哎!实在是……是可惜了。」
元真子轻轻地歎了一声,虽说知道武夷山中颇多险峻处,杜平殷多半是凶多吉少,但这弟子可是他从小一手带到大的,也不知倾尽了多少心血加以培育,就和他的儿子一样,不舍的心 总还存着万一之想。
「可不是吗?」陪着元真子轻轻地歎了口气,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脸儿,登时目光相对,玉真子脸儿微红、心儿猛跳,忙转过了脸,勉勉强强转开了话题,「师兄你是……是怎幺收平予入门的?玉真颇……颇想知道呢!」
「这……这个……说来话长了。」一见到这美貌师妹回避时的娇羞之态,像是魂儿都被勾走了,元真子整个人好像呆了般,刹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直到听到玉真子的话,才把魂魄拉回了身体 ,慢腾腾地说了出来。
「大约在半个月前吧?我和平亚分了手,还在武夷山附近找着,那晚路上下了场大雨……」
脚下恍如不沾地般地奔行,元真子速度虽快,但在山路上头,那有多少遮蔽之处?加上原来还是阳光普照的,转眼之间猛雨不知何时而来,这突然而来的雨势偏偏又是极大,全不给人有时间反应,等到他奔近一个小山屋时,全身上下早没一块乾的地方了,若非元真子保护严密,怕连怀中的包袱也要湿透了呢!
走近了小山屋,躲入了檐下,暂避雨势,偏偏这雨势之下,连檐下都避不了多少,水滴仍是不住打上身来。元真子原想敲门进入的,这幺大的雨,无论如何,在有遮挡的屋 ,总比在外头淋雨好,但山屋着实狭小,加上屋中声音好大,显然已经有一批人先到了,正在 头生火取暖,劈劈啪啪的火声不住传了出来,光从窗上印上跳动的影子就看得出来,这狭小山屋 头早已经是人满为患,恐怕再容不下别人了。
「哎,这位道长,别客气,进来吧!没什幺吃的,只是就个火、取个暖也好。这鬼天气实在折磨人啊!」门咿呀一声开了,一个满脸横肉,模样颇为粗豪的大汉探出了头来。
「如此就多谢了。」
跟在那人后头进入了屋内,元真子轻轻吸了口空气,满足地轻歎,在外头淋得衣履尽湿之后,光不通气的小山屋中空气 头含着的烟灰火味,此刻嗅起来都是如此乾燥舒服,全没有平时那种呛人的感觉。
将心情平静下来,一麵运功蒸乾身上衣物,逼出体内的寒气,元真子一麵打量着屋内,不由得心下打了个突,这满屋子 的人,分成了两三群,个个看来都身具武功,还有好几个麵容狰狞,颇不像善类。
尤其让元真子心下叫糟的是,坐西首的那群人虽是不多,不过才三人而已,但其中就有两个人他认识,『无影天罗』罗维和『南阳一怪』单则,都是白道中人人诛之而后快的黑道巨擘,其中的单则于数年前自己的徒弟杜平殷初下山时,还和他狠斗过一场,虽是战了个平手,但和本门这段梁子,总是结下了。
剩下一人元真子虽是不识其麵,但光看他的形相特出,拄着的拐杖虽是黑黝黝的毫不起眼,也不见他用力,却压的木製的地板格格直响,显见此拐重量不轻,元真子一眼便看出,那人必是单则等人的老战友老大哥,后来为身受奇遇的杜平殷于功力大进后所败的『铁拐』云飞源。若在平日,元真子自忖三百招内,或者能胜单则和罗维,但若两人联手,他便多半有败无胜,再加上云飞源无论武功膂力都远胜侪辈,他那将近八十斤的铁拐,若使发了威震江湖的『游龙拐法』,那可就真是威力无匹,不是那幺好接的了。
「哟!看这是谁来了?不就是一代大侠杜平殷的老师傅,玄元门的大掌门元真子道长吗?怎幺,前呼后拥的大道长也会独个儿淋雨啊?英俊贤孝的杜少侠呢?怎幺没来帮师父撑伞呢?真过份啊,是不是?」
明知玄元门下人丁单薄,门下首徒杜平殷此刻又值生死不明,在元真子麵前说出这幺句话来,就和登门挑战没个两样,单则一声邪笑,毫不掩饰语声之中浓浓的挑衅之意,身边的罗维也已是磨拳擦掌,赖以成名的一张大铁网已经上了手,抖动之中晰晰有声;至于云飞源呢!这人倒是深沈老练,没那幺剑拔弩张,铁拐仍安安份份地压在地上,只是眼中精光暴射,似是光听到杜平殷之名,就已经心火大旺了。
知道这一仗不只是胜负声名之争,而是事关生死,以这三人对本门的深厚恨意,加上黑道中人狠辣的作风,就算云飞源自恃身份,不愿也不屑落个群殴之名,但罗维和单则呢!就不太可能会按江湖规矩一个个上了,元真子心下暗歎,虽说衣履仍湿,也不顾去烤火了,他伸手到了背后,长剑已出鞘了一半。
「道长,诸位,大家都是来躲雨的,不是来打架的,」开门迎入元真子那大汉站前了两步,双手一挥,阻住了一触即发的双方,身后一票人兵器也上了手,环在他身后四周,个个踊跃,随时準备应战,「好歹给我姚长元个麵子,大伙在 头好好烤一烤火,把衣服先弄乾再说,就算当真要打也得等待会儿,雨停之后再去外头打,怎幺样?」
一听此人报出了名号,连凶名在外的单则和罗维,也不禁气燄顿消。在武林中打滚的人,谁不知云州姚家寨的威名?尤其这一代的寨主姚长元颇善经理,寨中势力比前几代还要扩张,不只过往武林人物要给他几分麵子,在云州地界不至于敢动手生事,就算远离云州的这儿,若听到了这人的名头,想动手的人也得掂掂自己的份量,若惹上了姚家寨,那可真是要吃不完兜着走呢!
「原来是姚寨主当麵,老朽云飞源这厢有礼了,这两位是老朽的把弟。」看罗维和单则气燄顿消,退后了两步,原本的嚣张气燄早飞到了天外,云飞源心中不禁要骂,这两个把弟当真没出息,刚看到元真子时,还表现了点英雄架势,结果呢?听到了姚长元的名头就吓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这也难怪,姚家寨虽是一方山寨,却和一般江湖门派差不了多少,最高深的武功绝技,镇寨之宝的『云龙天现』刀法之精华,都只传给长门弟子,若是旁支弟子,即便资质再高,但少了绝技的教导,武功多半难臻绝顶,但姚长元却能以偏係旁支,技压众位长门子弟,入继为新任寨主,也没听说寨内有什幺人敢持异议,更无争夺寨主之事传出,其人之武功实力,可想而知。
加上自从姚长元主持姚家寨后,声势大震,在云州地界无论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即便是远行来此,虽说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却也没多少人敢挼其虎鬚,单则和罗维虽也是横行一方,比起这人可就差得远了,若算声名地位,这 头的人当中,大概只有自己还能平等地和他说上几句话。
「原本姚寨主威名震武林,既是发了话,老朽该当给姚寨主这个麵子,不该生事,只是这元真子的徒弟,和云飞源这两个把弟的梁子实在太深,不解不休;何况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姚寨主远来闽越,必有要事待办,也不是为了管云某人的閑事来着。还请姚寨主依江湖规矩,鬆一鬆手,等云某解决两位把弟和元真子的梁子之后,再上门当麵谢罪,不知姚寨主以为如何?」
「这倒也是,」挥了挥手,让环在身后的寨众退了回去,姚长元笑了笑,对着云飞源回了礼。他其实对玄元门和云飞源双方都没什幺好感,玄元门和姚家寨本没什幺瓜葛,但杜平殷初入江湖,颇有些年轻气盛,一般老门派对这种江湖新贵,多半是以礼待之、敬而远之,何况他此次远来闽淅一带,乃是为了处理寨中一位退出江湖的元老的家事,也没心思搅进旁人的争斗当中,方才出口调停,也只是为了一时路见不平而已,言谈之中云飞源既给足了他麵子,姚长元也就顺着台阶下,不想再多事了,「那几位就请吧!姚长元就当身在局外算了。」
第一册 第二章 枝节横生
眼见姚长元撒手不管,原还存了几分侥倖之心的元真子一言不发,看来今日自己是要毕命于此了,自己倒不是怎幺爱惜性命的怕死之辈,只可惜徒儿生死未明,再加上……再加上死到临头,元真子的心中不由得浮起了玉真子的容颜,在他心 ,对她可真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哩!
随着姚长元一挥手,姚家寨众人收起了兵刃,退到了墙角,小屋当中清出了一块空地,好让云飞源和元真子动手,连罗维和单则也退了开来,小屋当中,就只剩下元真子和云飞源对峙着。
只见元真子拔剑在手,神态凝静安然,一句话也不说,缓缓地深吸长呼,慢慢调匀了真气,随着他轻缓悠长的呼吸,原还滴着水的衣衫,竟像变魔法般,一点一点地乾了,但身边却是烟尘缭绕,水气一丝一丝地自元真子身畔升起,长长的聚而不散,几乎像是凝在元真子身边,显见功力深厚,不只是单则和罗维怔了,连云飞源也一见心惊,看来这人虽在武林当中没没无名,靠着徒弟出名之后,声名才传入江湖,但内力根基却深厚无匹,也不是自己原先所想那般好对付的。
虽是如此,但武林高手相争,极重气势威势,元真子既无语地露了一手,云飞源自不能无以回报,否则气势输人,未开打就输了半截,这一仗可就不用打了。只见云飞源手中铁杖微微一动,也没怎幺大动作,不觉间已有一股劲风鼓出,拂过在场众人脸麵,只震的这小小山屋的壁上吱吱作响,连外头的雨声也似被压低了,彷彿光只是一动之威,便足以将此处夷为平地一般。
看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已经将要动手,姚长元运足了目力,似是连一点点都不愿放过。他虽知盛名之下无虚士,云飞源名头极响,必有真实艺业,但当真眼见,方知此人之所以能久享盛名,绝非倖致;至于元真子呢?这人虽在武林中没什幺名头,但他徒弟才入江湖不久,就已经打出了轰轰烈烈的名号,名师出高徒,相反的,凡高徒必有名师,姚长元本也不敢小觑于他,现在看到元真子露了一手精纯的内力修为,他更加确定,这一仗双方各使绝艺,必极是好看。
表麵上元真子动也不动,纯以内力修为蒸乾身上水气,显然此人所修道门武功极是深湛,且道门武功讲究以静製动、以拙胜巧,比之云飞源还要动手挥杖,方显出威猛霸道,动静相较之下,在武学上是胜了一筹。
但姚长元身受劲风所拂,却也清楚,云飞源并未当真出力,只是劲气轻舒,用以向元真子示威而已,何况元真子运功处就在身上,云飞源却是以兵器挥出劲风,震动数步之遥的山屋竹壁,距离有差,其间难易高下亦不可以道 计,这一仗是名副其实的以至静内力斗至动的外门功夫,即便江湖中每日大大小小都有数百战,但要像眼前两人这般修为的相敌,却也不是随处可见。
正当高手对峙,形势一触即发,众人一句话都不说,屋 头正安静到一根针落地都听得到的当儿,突地一个少年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不知那位大侠行行好,能否借把伞子一用?」
众人眼睛不由自主地望了过去,发话的人原是个缩在屋角的小乞丐。
原先当姚长元与云飞源两方人马躲雨入屋之时,姚长元和云飞源都注意到了,这小乞丐缩着身子,伏在屋中,整个人湿淋淋的,正簌簌地发着抖,那时屋 连个火都没有,看来这小乞儿虽是先到,却也只有冷的发抖的份儿,以他衣衫之单,怕大雨之后,还真要生上好大一场病呢!
一来事不关己,己不劳心,二来这小乞丐虽是碰到了这幺多人入屋,却是连脸都不 一下,也没干出什幺特别的行动,只是自顾自地缩成了一团,慢腾腾地躲到了屋角 去,将位儿空给了他们,显是不想生事,又怕在这大雨之中反被赶了出去,因此闷声不吭,等雨停后再各行各路。
姚长元也没留意,不过对方既然主动让出了位置,他身为一方大家,也不至于和这小乞儿计较什幺,更不可能在这大雨中赶人出门,还特地在生起火来的时候,故意生的大些,算这小乞儿走了好运,虽是躲的远,但总是有个热源,可以烘上一烘,即便雨停后,也不至生上大病。只是双方怎幺也没想到,就在这一触即发的当儿,这小乞丐竟会脱口说话,一反方才的安静沈默。
「哦,怎幺了吗?」看这小乞儿衣衫髒汙,又兼整张脸畏冷般地埋在怀 头,虽说衣衫已烘的乾了些,却仍在发着抖,全没一点武林中人的模样,偏偏敢在这时候发话,话声中更没有一般乞丐遇上武林高手时常有的诚惶诚恐之态,就好像是普普通通地借个东西,没有就算了似的,单则原本想踹上一脚,好让他安静些,但云飞源却一伸手,阻住了他,连言语当中都颇为温和。
倒也不是云飞源突发善心,或是因着这小乞丐不卑不亢的语气,特别予以看重,只是他行走江湖极久,老练已极,既已决定和元真子在此一分高下,就不想再横生枝节,大到不愿让姚长元插手,小到连这幺个小乞儿,他也不想多所牵扯,更不想浪费功夫,只想先搞定了,再行交手。
「您老先生用的是铁拐,份量重到连地板都撑不住了,想必挥舞起来,必是威势万钧,旁人连受都受不住。」那小乞儿却不怎幺理会云飞源的温和语气,更不理单则和罗维的不耐,自顾自地说着,平心静气,好像不是对上睁眉突眼的武林人,而是平凡至极的交谈。虽是脸儿埋着看不到,但光是那种心平气和、不卑不亢的语气,便惹得连元真子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来。
「这屋子这幺小,又是简陋之至,光用力碰碰就快塌了,给您老先生的铁拐一舞,不震的支离破碎才怪。外头雨这幺大,难得生起来的火,若不加把伞撑着,一淋就熄,您老先生身具武功,不怕寒冷,就算淋上一个半个时辰的雨也没有关係,可小乞儿还想就着火好好烘上一烘呢!」
「哦?这倒也是……」鼻中冷冷地哼了一声,云飞源冷冷地瞄了另一边的姚家寨众人一眼,也不理元真子,慢慢地退到一旁,坐了下来,连铁拐也安安份份地放在身前,伸出手烤着火,连眼都不飘元真子一下,竟是一幅再不想动手的息事宁人模样,「单则、罗维,你们也坐吧!」
听到把兄这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原本正想要出声助势的单则和罗维互相看了一眼,怔在当地。这下子两人可当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们挖空了脑子,怎幺也想不到,原本已经用言语扣住了姚长元,不让他参上一脚,再没有任何干扰和阻碍,正打算大展身手的把兄,怎幺会光凭着这貌不惊人的小乞儿,这幺不着边际的几句话,就这幺轻易地放过了元真子呢?
若说云飞源对当日之败全无芥蒂,这也不可能啊!一来云飞源什幺都好,就是对胜败之事看得极死,再怎幺样都看不开,若有人胜过了他,对这人云飞源是绝不会轻易放过的,无论如何都要再比一场,直到自己能赢为止;二来当日杜平殷击败云飞源后,嘴上虽是客客气气地交代了几句场麵话,神态却相当神气,对比之下,云飞源更是难堪,何况那还是在许多人的眼前!以云飞源高傲负气的性格,一旦有了机会,若不把杜平殷满门抄斩,杀的一乾二净,那才是怪事。
看着对手坐了下来,元真子也沈默地收起了长剑,一语不发地坐了下来烘火,一边从包袱中取出了件长衣,无言地交给了小乞丐,好让他披在身上,当做是谢意。表麵上一言不发,其实元真子心下却是暗呼好险,若非这小乞丐临时一语,让云飞源收了手,自己只怕当真要毕命于此了,以云飞源的武林地位,他若现在不打,今儿个就不大可能再行出手,自己总算逃脱了这一劫。
嘴上挂着微微的笑意,姚长元心下却也暗惊,这小乞丐其貌不扬,却是一语中的,点出了当时环境,逼的云飞源非得撒手不可。再怎幺说,刚刚脱离倾盆大雨,有了这幺一个栖身之处可以暂居,就算不是姚长元这前呼后拥的一方大豪,换了任何人也不会想再出去给雨打的头昏眼花。
原本还没想到这幺多,但给这小乞丐这幺一点,姚长元这才发觉,自己方才撒手不管,虽是护住了麵子,免得得罪了云飞源这地头蛇,却没理会到现在的情况,以『铁拐』云飞源霸道威猛的出手方式,他那大铁拐若挥将起来,这简陋的小山屋是绝不可能撑的住的,若他当真和元真子动起了手,只怕不到三招,元真子还没倒下,这小山屋就要化成虀粉。元真子的生死他固然不管,但若这小山屋给弄倒了,害他要再次回到那大雨 头,姚长元心中可是一万个不情愿呢!
不过这云飞源也当真知情识趣,绝非徒拚勇力、有勇无谋之人,才给那小乞丐一点,就知道姚长元这下非插手不可,权衡轻重之下,宁可放过这次的机会,也不愿轻易惹上姚家寨这等强敌,这元真子也不知交了什幺好运,还是上辈子烧了什幺好香,竟会给他溜掉这幺个大难。
「老大,到底是怎幺回事?」收起了已经拿在手中的兵刃,慢慢地坐回了云飞源身旁,单则满脸的不舍神色,当真是怎幺也掩饰不住,罗维更是忍不住就问出了口,好不容易才把声音压了下来。「好不容易等到元真子落了单,这幺大好的机会,怎幺能这幺容易就错过?要是等到元真子这老杂毛回到玄元门,和他的师妹还有几个小弟子联了手,要对付他就没有这幺容易了啊!」
「你呀,到现在还搞不懂啊?」心下当真是满肚子火,尽了力才能保持着脸上不变色的云飞源,差点忍不住要一巴掌搧下去,这两个把弟当真不成材,连这幺简单的事都看不懂,真不晓得他们的江湖路是怎幺走的,「这元真子武功不弱,可不是几招内就能解决的对手,若当真动手,没百招绝拾夺不下。加上姚长元他们可不想淋雨,到时候他若不插手管閑事,那才是奇怪。」
「原……原来如此。」
罗维虽静了下来,可单则就没这幺好打发了,「都是这小乞丐儿多话累的事,早知道进来时就先一拳下去,毙了乾净。这幺个连狗都不想啃的小鬼,怕什幺淋雨?早死早投胎不就好了?」
瞪了单则一眼,云飞源动了动口,想说什幺却没有说出口来。欲战被阻,其实云飞源的心 也是一肚子火,恨不得赶快找个地方发泄发泄,但这小乞丐貌不惊人,即便加上元真子递给他的乾衣裹住,也还是畏寒发抖,显然不会什幺武功,可方才那句话,却把原本已被云飞源一语逼出战圈的姚长元拉了回来,间接地救了元真子一把,云飞源老于江湖,虽不至于因此就惧了这小乞丐,但这人的语气如此沈着、不卑不亢,全没半分落魄人的猥琐模样,即便是遇上像他们这等高手,言谈之中仍是自自然然,不露丝毫下风,云飞源在不明真相之前,可也不会贸然动手。
也不知躲了有多久,外头的雨虽还在下着,但不知何时开始,已从开头时的滂沱大雨,变成了雨丝细细,不旋踵间连那细细的雨丝也慢慢消失不见,虽仍不见阳光,老天还阴着脸儿,地麵上也湿漉漉的,路上不时还可见到雨后水坑,但小屋外头,现在总已经是可以行路的天气了。
看姚家寨中人成群结队,慢慢地离开,走到了小山屋外头的元真子心中暗歎了口气,转过身来,拔出了长剑,凝神待敌;另一边云飞源欲战被阻之后,虽不打算续行出手,但『南阳一怪』单则和『无影天罗』罗维可就没这幺好相与了,既没有旁人阻扰,两人可都是跃跃欲试呢!
慢慢地打开了门,那小乞丐竟也走了出来,却没阻扰双方动手的意思,一语不发,只是坐在屋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双方,那模样不像个怕事的小乞丐,反倒像是武林中的后辈人物,难得看到前辈中人动手,虽知留在此处观战不怎幺安全,却还是忍不住留下来,想从中得到些许教益。
直到此时,四人才真正看清了那小乞儿的本来麵目。虽说此处偏僻得紧,四人原不以为在这附近出现的乞儿会好看到什幺地步,但听他吐属温雅,总在心头当他是出汙泥而不染的莲花,就算衣衫褴褛、汙髒不堪,麵目总也是个清秀人物;没想到当真眼见,却都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小乞儿不只是麵目毫不『清秀』,而且还丑得紧,满脸的坑坑巴巴,将整张脸遮了大半,若不是眼中瞳仁闪动着光,显见精灵无比,那张脸还真令人不愿多看一眼。
元真子专心对敌,目光只在小乞儿身上一转便移了开来,全心注视着对手,再无一点异动;云飞源老于江湖,状况不明之前绝不妄动,虽惊于这小乞儿之丑,却也没什幺异常动作,但他的两个把弟可就没这幺好的修养了,鼻中冷哼了一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摆出了一幅要吐不吐的表情,眼中满含的嘲笑之意连收敛都没一点,就好像是故意要现给那小乞儿看一般,等到云飞源看不下去,咳了一声,回过神来的两人这才移回目光,磨刀霍霍,準备要对元真子动手。
小乞丐虽是一语不发,但也不知道是怎幺搞的,罗维和单则老觉得,光是他晶亮的眼睛在一旁看着,自己就好像芒刺在背一般,怎幺也无法专心麵对麵前长剑在手,已摆出了架势的元真子。偏偏两人才刚被云飞源教训过一次,这回对敌时可是专心致誌,再也不敢对旁人多生枝节了。
至于另外一边呢?虽是凝神待敌,但元真子也不是全像表麵上那般平静无波,一方麵他得防着云飞源随时出手相助把弟,一方麵元真子虽修道久矣,论定力绝非泛泛,但也不知道为什幺,那在旁观战的小乞丐,虽只是旁观而已,一句话也不吭声,总让他有一种自己正被观察着、看得清清楚楚的感觉,虽不致于像单则和罗维般心有旁骛、无法专心应敌,但也总觉的不太舒服。
「算了算了,」看两个把弟一幅无法全神对敌的模样,偏偏对麵的元真子,打的也是以守代攻,看能撑上多久的主意儿,云飞源不得不出声製止把弟。这元真子武功确实不弱,绝不是可以轻忽的对手,自己又格于身份,不好出手,若照这情况发展下去,两个把弟临敌时无法专注,对上元真子这等高手,可就没什幺胜算了。「今儿个算你元真子好运,下回可就没这幺简单了。」
「多谢云先生高 贵手,元真在此先行谢过。」心中暗吁一口气,确定今儿个有惊无险,总算是脱了大劫,元真子一颗紧张到七上八下的心,总算鬆下了三成,表麵上却不敢有丝毫懈怠,至于一些场麵话,看云飞源的神情不善,元真子也就不多口了。
看着云飞源等人慢慢走远,元真子鬆了口气,这才将长剑入鞘,转身过来,对着那小乞丐施了一礼。
「多谢小兄弟相助,元真才能逃得一命。」
「道长言重了,」小乞丐微微地笑了笑,元真子这才看清他的长相。只见小乞丐脸上满脸麻子,坑坑洞洞的,加上衣衫髒汙破烂,令人看过之后,真不愿再多看上一眼,加上虽烤过了火,但方才雨中的冻气还在身上,若非裹着元真子刚送他的一件长衣,只怕他到现在还在发着抖呢!
不过随着小乞丐的笑容,元真子这才看到,他的牙齿极其雪白,那可不是毫不保养的人做得到的,显见这人虽是乞讨维生,暗地 却是个极重清洁之人,「小乞儿又不会武功,如何助得了道长?何况道长赠了小乞儿一件衣物,让小乞儿不至因雨寒冻,小乞儿还要感谢道长布施呢!」
「这……」听小乞丐的语气,看来这小乞儿当真不会武功,不过元真子可没因此小觑他了,就算这小乞儿年纪已经不小,错过了练武的黄金时间,若无奇遇,就算有他这等名师教导,再加上努力不辍,恐怕武功仍是无法大成,最多能够成为武林中二三流人物而已;但光靠他方才在屋中那句话,暗中相助元真子避过一劫,所显示出来的机伶,和观察之精準,元真子可真觉得,这人若能好好栽培,武功上虽不能代得杜平殷的位置,其才其智,却绝对足够成为一个人物。
何况光从这小乞丐的说话语气听来,他吐属温雅,不似草莽民间人物,恐怕还有点读书人气质,元真子想了想,转了个话题,「此处靠近闽赣一带,山多田少,民间一向不甚富裕,你在此乞食,只怕每日所得,也很难餬口吧?元真忝掌玄元一门,倒也有些基业,本门虽不能算是富裕多财,却也勉能维生,如若小兄弟不弃,元真颇想收小兄弟为徒,倒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
「这个……」小乞丐想了想,其实元真子所说的也不错,这附近山多田少,城镇规模也不大,居民自顾不暇,更没什幺多余衣食可以施舍;加上他不是丐帮中人,乞讨时都颇受排挤,连个栖身之所也没有,也因此才在这般大雨的天候,被迫走到这人迹罕至的山路上来。元真子现下所说,对他而言不啻是天降甘霖,「道长有心相容,小乞儿感激不尽。师父在上,请受赵予一拜。」
嘴上微微一笑,元真子拉起了赵予的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一来大雨刚过,地上还湿滑得紧,满是泥泞,赵予虽已是衣衫褴褛,也不差再髒上一些,不过他身为师父,可也希望弟子身上尽量乾净些;二来对方才赵予的反应,完全不像个不知江湖事的小乞儿,虽不至于心机深沈,但言谈之间却可见其临机应变之才,绝不是个普通的乞儿做得到的,元真子虽感其救命之恩,对赵予的来曆却不由得不生疑,他可也是个老江湖了,自不会放过伸手试他体内内息的机会。
才伸手一试,虽然扶起赵予的动作全没停手,但元真子原本挂在麵上的笑容,却不由得僵住了,他可真没想到,一试之下竟是这个结果,他还不信邪,再加催内力,一股内力柔和地传进了赵予的腕脉当中。元真子何等功力?加上赵予全没运功相抗的意图,那内力再无阻滞,瞬间便遍走全身,只听得赵予轻声吁了口气,放鬆似地放软了身体,似乎整个人都暖了起来,身上原本已透进了深处,连火烤都烤不去的湿寒气息,被元真子这股内力一催之下,登时便驱得乾乾净净。
「这……这可奇了,究竟怎幺回事?如蒙不弃,不知能否赐告?」收回了催入赵予脉中的内息,元真子脸上虽不变色,眼神中却已满是疑惑。他方才运功一试之下,已经试出赵予的确没半分内功,绝不是武林人物,但更奇怪的是,从赵予体内的脉象观来,竟是极其难得的『九阳脉』。
武林中武功派别之多,虽繁如天上星辰,但若光就内力路子来看,也不过是体内阴气阳气的比例组合罢了。一般而论,男子体气偏阳,女子体气偏阴,这是天生的差异,除非是天赋异稟,否则绝难更改,是以武林中人修练武功,起步上头多半也照着体气归属来走,以求事半功倍;除非这武功原就走的特殊路子,从开始便是阴阳并修,或是走向偏门,独走一路,情况自是不同。
男子修练的以阳刚为主,讲究挥洒刚猛,阳多阴少,纵有修练柔劲,也只是辅助而已;女子则是恰恰相反,以阴柔变幻为宗,极少走刚猛路子,修练阳刚内力的,比起男子修练阴柔内力的还少得多,尤其元真子所修的是道门武功,讲究体认自然,对这天生的差异更是凛遵不移。
当然,武林之中卧虎藏龙,风尘之中尤多异人,另辟蹊径、以臻绝顶的人物亦是所在多有,加上真正超凡入圣的上乘武功,讲究的是阴阳相合、刚柔相辅,绝非单练阳刚功夫或阴柔手法,便可以臻至绝顶之境,但要修练到那个程度,却也是万人中仅有一二人而已,天资、努力、机缘和时运都是缺一不可,至少元真子自己,就有自知之明,以自己的实力,距离那种程度,可还差得远呢!
但赵予的脉象,却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九阳脉』,这种脉象特别适合修练阳刚气较重的武功,尤其是元真子所修的道门功夫特重阴阳之分,配合上这特异脉象,初始时进境更快,加上赵予原先没练其他武功,就像一张纯洁无比的白纸一般,若好生扎下功底,日后进境绝非泛泛。
如此美材,竟落入了自己手中,元真子原还心中生喜的,但再探之下,却发觉有些不对,赵予的『九阳脉』中蕴含一股异气,与平常所闻的经脉气息大不相同,好像有什幺诡异气息在他体内不断冲撞似的,也难怪赵予脸上的神色不是那幺好,微泛着些青白,就像正生着病一般。
加上赵予的经脉当中还有其他异象,好像是中了毒一般,偏偏那毒性虽是隐而不显,隐伏着没什幺征兆可言,却像在赵予体内生了根一般,盘根错节再也驱除不开。不过说也奇怪,那微弱的毒性竟似仅对着那异气生效,全不伤及赵予体内经脉,反倒像是纯为了压製那异气而生,不让赵予自身受到伤害似的,饶元真子武功高明、见识广博,这种奇异现象却也是前所未见。
「这……不该说的,还是别说好了。」微微地歎了口气,将手抽了回来,赵予退了两步,连眼睛都不再望着元真子,语气之中竟有些伤感,还透着些隔阂,再没方才对元真子一拜到地时的欣喜之情。
听赵予的声音如此苍凉,颇有自伤之意,元真子微微一怔,但随即便想到,是自己举止失差了,他既已出言要收赵予为徒,一试经脉之后,问赵予的语气却是那幺客气与隔膜,不像是对徒弟,几乎像是对待客人一般的尊重,也难怪赵予要误会自己出尔反尔,不打算重提收徒之事了。
其实这也难怪赵予多想,元真子心头暗忖,他虽无法亲身体会,但光看赵予这等外貌,就算有『九阳脉』这等奇脉在身,以往所吃过的苦头只怕也不少,加上赵予看来又是很有自尊的人,就算已经习惯了他人的冷言冷语,但才刚说出口要收他为徒的人,语气立刻转为客气和隔膜,若要赵予不起自伤自怜之意,却也难能了,就算经曆了多少磨练,他终究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啊!是为师作差了,」元真子笑了笑,走近了赵予身边,拍了拍他肩头,「你既入我玄元门下,照本门排行,这一辈是个『平』字,以后你就叫赵平予。平予,你体内经脉颇有异象,令为师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你以往是否有什幺奇遇,能不能告诉为师,让为师帮你解决?」
「是,师父。」听到元真子这句话,赵平予的脸色这才缓了下来。虽没说得很明,但元真子这句话,不啻表明他绝无反悔之意,已确定要将他收归门下,言语之中再无须有所保留隐瞒。
「首先,你生具『九阳脉』,此脉象极适合习武,但你的『九阳脉』却又不同于常人,在脉息中含带异气,在体内不住冲撞,是以平予你体气不佳,身子骨算不上好,」元真子停了一下,考虑着用语,「如果是旁人想要伤你,以平予你未习内力,这一击该当早要了你性命;若是不存杀意,但这一招却是存心狠毒,诡异之气盘结难袪,显是敌意深重,这……这可就奇了……」
「启稟师父,」歎了口气,赵平予脸上流下了两行泪水,在坑巴之间蜿蜒而下,「这股阴毒异气是平予胎 带来,敌人性子阴毒,在平予先母腹上一击,好……好教平予受苦难挨……」
「难为你了……」知道赵平予虽说的轻淡,但泪水难抑,背后显有着无尽苦楚,元真子也不追问,只是有些疑义,还是非得先弄清楚不可,「但若是胎 带来,这一记恶毒招法,和常人体内气脉运行大不相合,有伤真元,加上你身具的『九阳脉』阳气较盛,和这股异气更是格格不入,若非奇人异士相助,光是这其中阴阳气息相互冲撞波澜,伤及体脉,平予你该当……该当……」
「该当活不过十岁,没错……」赵平予淡然一笑,接下了元真子的话,「在平予十岁的时候,因缘巧合之下遇见一位异人,在平予体内用药,逼住了毒性,是以平予才能残存至今。那也是平予的头一位师尊,他虽后来一直不曾出现,但平予仍奉他为师,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原来如此。」元真子轻轻吁了口气。虽只是短短几句话,但光观他的神情,便看得出来赵平予对当年为他续命的那人极其尊崇,对体内隐伏的毒性一无所知;不过说句实话,元真子自己对赵平予体内的状况,虽说已经弄清楚情形了,但该如何解决,以他所学,却也是毫无头绪。
更麻烦的是,元真子甚至不知道,那异人在赵平予体内留下的那丝毒性,到底是不是逼住阴毒所必要的,他自是更没有立场说出来,若解了毒后反害了他,那时他可不好交代,于心更是难安。幸好赵平予已是自己的弟子,只要他好生调治,该可逼住那阴气和毒性不发,至于该怎幺彻底解决,那就只有看日后的机运了,「那我们就先回山吧!先介绍你给你师姑认识才是。」
「原来如此,」听完了元真子的转述,玉真子心中可紧张了,虽说元真子现在好端端地坐在眼前,但只要一想到他曾麵对云飞源这等黑道高手,麵临性命交关的艰险关头,玉真子的心可当真揪成了一团,紧张的心差点儿要从胸腔跳出来,「原来还有这幺层典故,看来平予来曆不小,绝非泛泛之辈,应该不只是个小乞丐这幺简单。师兄,这段路上你可曾盘过平予的出身来曆?」
「问是问过了,只是也没问出什幺来,」元真子微微苦笑,「他性子沈默,若没人撩他,往往一整天话都不说一句,比之你我还像个修道人,不想说的话,不管什幺劝诱撩弄,就是出不了口,幸好他生性良善,又救过元真性命,名虽师徒,其实我对他倒是客客气气的,只希望能好好栽培出来,就算武功方麵不行,尔后若是遇上了什幺急事大事,你我也有个可以商议的对象。」
「这倒也是……」玉真子说出了这句话后,厅中良久良久都瀰漫着沈默。其实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也不知是什幺原因,从数十年前两人拜入玄元门下开始,若只有元真子和玉真子独处的时候,两人都只有正事好谈,只要正事一谈完,当场的气氛就会冷下来,两人都安静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原本师父还以为两人间有什幺误会,导致互相看不顺眼,才会连话都讲不出口,但分别打探原因的时候,却是什幺不对的地方也听不出来,两人对对方都极其尊重,毫无不喜之意,就连背后讲到时都毫无怠慢,彼此对对方的感觉也不差,比对一些武林前辈还要敬重几分,但也不知道为什幺,若只这两人在场时,两人立刻就会变得沈默是金,什幺也说不出口了。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玉真子好不容易才打破了沈默,「师兄……师兄难得回来,还新收了平予这徒弟,这一路奔波,也该累了,师兄就先去歇息吧!晚上玉真和绛仙她们作几道好菜,给你们接风。」
「那……那就多谢师妹了。」
看着赵平予长剑飞舞,在大镜子前麵,同一招剑法练了一回又一回,却是一点也不腻,反而愈练愈是精神,像是回味无穷、津津有味一般,原本只是路过的玉真子,不由得驻足观看起来。
时节已经由初秋入了冬,算一算赵平予入门都已经快四五个月了,原本玉真子和元真子各教各的,向来她也不怎幺注意赵平予的练剑进度,但听绛仙和绛雪夹着咯咯言笑的转述,玉真子也听到出来了个大概,这赵平予虽是性子沈稳,在练剑方麵却没什幺天才,虽是努力不辍、练的勤快,但进度却慢得如老牛拖破车一般,绛仙她们不过一个月已经练成了基础剑招,向更高深的剑法迈进,但这赵平予足足修了四五个月,却还在这基础上头的几招打转,全没有一点儿进步。
玉真子原本以为,这是因为元真子回山之后,一颗心却还悬在杜平殷身上,因此教授上没有那幺用心,虽说该教的都教了,但一些细微之处,却赵平予只能靠自己摸索,没法儿向师父请求教益,否则以赵平予的聪明才智,应也不在绛仙绛雪两姐妹之下,怎会有进度严重落后的状况发生呢?虽说她本不该插手,但其实玉真子原本还想製造点机会,好出口帮赵平予指正的。
但今日一见,玉真子只看到赵平予这几招基础剑法愈练愈见纯熟,几处她原先已经看出的破绽,在下一回赵平予长剑飞舞之时,竟慢慢地消失无蹤。在江湖上虽算不上是第一流的绝顶高手,但在本门剑法上,玉真子可也是个行家,不像绛仙和绛雪那般见树而不见林,不知所谓。
玉真子一见便知,这赵平予不只是练剑勤快而已,他每次挥剑,都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自己的剑路,观察着自己出剑时的破绽,一次又一次地修正着自己的剑招,一次又一次地弥补着自己的缺陷,每一回使发剑招,都加上了一点儿自身新意,长剑挥舞之间愈见精雕细琢,务期将剑招的破绽和疏漏减到最小,达到最尽善尽美的境界,虽只是平平凡凡的起手剑招,威力却也正慢慢地增强,基础极稳,若非对剑法极其专注,本身又极有耐性,颇有这方麵的天才,绝难如此用功。
看到此处,玉真子心中不由得暗暗点头,看来这赵平予果有心思,想把这门剑法练好。玉真子这才知道,为什幺极有责任感、课徒最严,又一向是倾囊相授、毫不保留的元真子,对赵平予竟没有多加指导,在演练了本门几招基础剑式之后,就这样搁着他,让赵平予自己习练,原先她还以为是师兄只顾着失蹤的杜平殷,全没心思去管这新入门的赵平予,看来自己可是错怪了他。
轻轻地咳了一声,只听得正专心致誌于剑上,全没管到旁边状况的赵平予剑法一滞,这才发现师姑竟在旁边看着自己练剑,连忙将长剑收了起来,向师姑见了礼,一边拭了拭额上的汗水。
「平予没看到师姑驾到,没能见礼,请师姑见谅。」
「啊,没关係,你继续练吧!」
摇了摇手,玉真子笑了笑,其实当赵平予收起长剑的当儿,玉真子心下一震,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幺事呢!不过这也难怪,赵平予的剑法虽说初学乍练,还没能到达剑术高手的收发由心之境,但他练剑专注,又小心翼翼地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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