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第一章 尸体丢了
芳子急匆匆赶往医院,想见丁俊的最后一麵。这个时候,她已经不哭了,因为哭毫无意义。再说她已经没有眼泪了。她的眼泪早就哭干了。
一下计程车,正好见到一辆黑色轿车停下。从车上下来两个人,都是芳子熟悉的,正是贞姬跟他的男朋友杰克。他们也见到芳子了。双方都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便一同奔向医院。
在进病房之前,芳子的心都要碎了。她强装镇定,跟其它二人走进了病房。她很怕看到他瘦弱和苍白的脸,更没法接受没有丁俊的日子。
病房 ,静得像是深夜,偶尔传出几声低泣,这低泣使原本肃穆、凝重的气氛更添了几分凄凉。芳子见到丁俊的亲人跟同学都围在床前。而低泣的正是丁俊的母亲。丁俊的父亲并没有哭,只是雕像般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发呆。那空洞的眼神使人怀疑他是否还活着。
芳子跑过去,抱住丁母的胳膊,轻声问道:「伯母,他好点没有?」说着话,她向病床上的丁俊看了一眼。这一眼使芳子忍不住也发出哭声。床上的丁俊脸色蜡黄,瘦得不像人形。医生已将抢救的器具全都撤掉了。因为抢救已无济于事,还不如让亲人们有更多的时间告别。
丁俊半眯着眼睛,半天才喘一口气。那高耸的鼻子跟清秀的麵孔,更叫人发出慨歎跟惋惜。大家都一声不吭,像是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芳子弯下腰,带着哭腔叫道:「丁俊、丁俊,我是芳子啊,你听到我的声音没有?」
丁俊忽地睁开眼,说道:「芳子,我听到了。你来看我了,我好高兴呀。贞姬呢,她是不是也来了?」说到这 ,丁俊的眼睛突然像灯泡一样亮起来,脸上也有了几分红晕。
芳子见他脸露喜色,还以为丁俊有所好转呢。她拽住他的手说道:「她来了,她跟我一块儿来的。」说着回头叫贞姬。贞姬一脸伤感地从人群外走进来。她身后跟着高大如熊的杰克。
丁俊一见到贞姬,生命像是火焰一样重新燃烧起来。可是当他的目光越过贞姬的头顶,见到一脸冷傲的杰克时,他的火焰像是突然又熄灭了一样。
他长歎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从眼角流出两颗泪珠来。他见到贞姬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自然是不会愉快的了。虽然他就要死掉了,他也不能接受贞姬跟别人成双成对的事实。
丁母见儿子流泪了,更加难受。她弯下腰,摸着儿子的瘦脸,亲切地说:「丁俊呀,我的好儿子,你还有什幺话想说吗?」
丁俊大喘了几口气,说道:「爸、妈,我死了没什幺,只是苦了你们了。你们养我到十九岁,我还没有好好孝顺过你们……」
一听到这话,丁母哭着扑到儿子身上了。丁俊的老父亲也从椅子上走过来,看着儿子老泪纵横。他说道:「儿子,你一直是个好孩子。有你这样的儿子,我跟你妈已经很开心了。」
丁俊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转头望着芳子,真诚地说道:「芳子,你对我一直是情深意浓,而我却没有领情,辜负了你的一片真情。如果我可以再活一回,我一定会娶你当妻子的。」
芳子听了大为感动。她紧抓着丁俊的手,动情地说道:「我能听到你说这句话,就感到无比的幸福了。你要是不在,我再也不会跟别人好了。我这一辈子只属于你一个人。」
丁俊摇头道:「不,你不要这样。你这样做,我死都死不安宁。」说着呼吸急促起来。
丁母知道儿子的时间不多了,又问道:「丁俊呀,你还有什幺心愿吗?」
丁俊想了想,说道:「我还有两个心愿,第一个是我要再抱一下我的玩具狮子,第二个是想贞姬能亲我一下。」
芳子听了忙起身道:「第一个我去办。」丁俊的父亲将家 钥匙交给芳子。芳子看了一眼紧张的贞姬后,一阵风的出了病房,回去取「狮子」了。
病房 的贞姬听丁俊说要她吻他,顿时脸色绯红。她的黑水晶一样的眸子看了看病床上的丁俊,再瞧瞧旁边的同学们,又回顾一下身后的男友。她的男友正瞪着丁俊呢。杰克是一个小心眼的男人,他可不许自己的女友去吻别的男人。即使那人要一命呜呼了也不行。
丁母见儿子一脸期待地瞅着贞姬,而贞姬又一脸的为难。丁母心一酸,竟然扑通一声跪下了。贞姬吓了一跳,娇躯一颤,惊叫道:「伯母呀,你不要这样子。我答应他就是了。」说着话,她匆忙扶起丁母。这回她也没有看男友一眼,便弯下身,凑上前,在丁俊的脸上亲了一下。旁边的同学们都忍不住呀了一声,都以豔羡的目光盯着丁俊。在这香豔的一刻,竟有的男生忍不住想,如果我是躺上床上的丁俊该多好呀。为了能博得美人的一吻,哪怕死上一回,也是值得的。
床上的丁俊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而贞姬直起腰时,已是脸上发烧了。她长这幺大,只亲过两个人,一个是男友,另一个就是丁俊了。在这幺多人麵前这样子,真是羞人呐。
在贞姬还没有再往下多想时,身后哼了一声。贞姬一转头,只见杰克一脸的愤怒,眼睛都红了。他咬着牙对着床上的丁俊举了举拳头,犹豫一下,才转身跑了。贞姬叫道:「等等我。」然后也追了出去。
丁俊以微弱的声音悲歎道:「她心 还是没有我呀。」说完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芳子又像火车似的跑进来,手 正拎着丁俊想要的玩具狮子呢。
玩具一到丁俊的手 ,他突然激动起来。不知道哪 来的力气,猛地坐了起来,紧紧抱着巴掌大小的玩具,连声叫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他的声音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弱,终于无声。接着,他的身子向旁一歪,便什幺都不知道了。
「医生,快叫医生。」丁父的反应还是快的。明知道喊也没用,他还是喊了。好像他这幺一喊,医生到了,他的儿子就能複活似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医生跟护士懒洋洋地迈着方步进来。医生摸摸丁俊的胸口,又听听呼吸,再扒扒眼皮,说了一句:「拉走吧。」便漠不关心地转身走了。
丁母听罢,向后便倒。芳子跟同学赶紧扶住。而丁父也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自己的儿子连二十岁都不到就死了。自己老来得子,原本以为可以尽享天伦之乐呢,谁想到,上天对他竟是这般的残酷。他姓丁的这辈子认认真真做事,清清白自做人,也没干过什幺坏事呀,老天为何要这般对他?
这时医院来人了。他们推来推车,并带来装尸袋。在装尸时,他们发现丁俊的双手握着玩具狮子不放。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无法将那「狮子」抢下来。没办法,他们只好连玩具一起装袋子。他们一边装人,一边发着牢骚:「老子干了这幺多年了,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怪事呢。这是什幺『狮子』?是金的吗?干嘛抓得这幺紧?」
当丁俊被装好后推走了,他的亲戚跟同学也都走了。只有芳子跟丁俊的父母还在房 。芳子将丁母叫醒之后,丁母大喘了几口气之后,歎道:「这也是命呀!这孩子就这幺大的寿命呀。」说到这儿,丁母一瞅丁父,说道:「老头子,去把儿子的骨灰收拾回来吧。」
丁父咬了咬牙,答应一声,站起来往外走。丁母突然说道:「等一下,我也去。我要送儿子最后一程。」芳子连忙扶住她,跟她一起走。
没过多久,他们坐着灵车来到殡仪馆。以为到那 就会火化,哪知道今天的死者特多,像赶着投胎似的。他们是中午时分到的,开始排号。直排到太阳落山了,都还没有轮到丁俊。
芳子在心 说,看来老天也不想让丁俊走呀。早知道他走得这幺快,这几年我会对他更好的。他这幺好的人,怎幺会得癌症呢?从发现到死亡,也不过才两个月呢。人的生命也太脆弱了。
终于要轮到丁俊了。按照惯例,死者在火化之前都要进行美容。让死者在肉身消失之前再美丽一次。丁俊也不例外。当化好妆后,他们去看了丁俊最后一眼。这时的丁俊躺在玻璃棺 ,像睡着一样的安祥。他像平时一样的清秀,好看。脸色红晕,麵容端正,一点都不像失去生命的青年。
丁俊的父母故作坚强。等看完儿子之后,回到休息厅,他们便像泄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椅子 。芳子绝望地想,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活着还有什幺意思呢?虽然我也有父母,但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们。
当他们看完丁俊的遗体后,丁俊的尸体就要进炉了。正当这时,眼前刷地一黑,所有的电灯都灭了。大家觉得奇怪,多年来,从没听说殡仪馆停过电,今天居然停电了。他们听一位工作人员说道:「我在这 四十年了,头一回遇到停电。太不可嗯议了。明天只怕太阳也要从西边升起来。」
在芳子的经验 ,住宅区一年总要停电两三次。可每次最多只停五分锺。于是大家想,殡仪馆停电也会很快就来电的。
大家在昏暗中等着来电。等待的滋味儿并不好受。大家都以为,住宅区停电最多五分锺,这 停电也不会超过十分锺吧?结果大家都想错了。这一等便没个头。直等到太阳落下,月亮升起,也不见来电。
殡仪馆的人通知大家,今天还不知道什幺时候来电呢?所以是无法正常工作,请死者的家属,明天再来吧。
丁俊的父亲戚慨道:「我的儿子就是死了,也死得不顺利呀。」
丁母满怀梦想地说道:「如果他明天能再回来的话,那该多好。」她的声音已经沙哑了。
丁父轻哼一声,说道:「你就不要做梦了。」
芳子则想,如果他真要回来的话,只怕是见了鬼了。一个不可忽视的事实是,丁俊已经死了。那个鲜活的十九岁的生命已经结束了,就像鲜花谢了,蜡烛燃尽。他将化成一小堆骨灰,再也不回来了!我心爱的他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芳子这幺想着,觉得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心痛之余,真恨不得也随着丁俊去了才好。但她不能死,她还要照顾丁俊的父母。他们都快七十岁了,丧子的打击真要了他们的老命。
芳子陪着丁俊的父母,出了殡仪馆,坐上计程车,向家 而去。一路上,路灯耀眼,彩灯辉映,出来游玩的人们都活得愉快。丁俊父母见了,都闭上眼睛不看。
很快到了家。芳子也没有回家,就在丁俊的家 陪着他们。她虽是一个女孩子,但她并没有垮下来。今天这样的结局早就知道了。她曾经答应过丁俊,她要坚强地活着,替他孝顺父母的。她必须说到做到。
在丁家的客厅 ,雨老坐下之后,便起不来了。他们似乎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光了,连饭都不想吃一口。芳子安慰他们几句之后,便主动到厨房去做饭。别看她文文弱弱的,做饭可是有一套的。丁俊就曾经说过,谁娶到她,谁就有口福了。
今天芳子的心情不好,做饭也不能聚精会神。因此,她在厨房 忙活两小时,才把本该半小时的活儿做完。当她做好饭去客厅 招呼丁俊的父母时,她发现他们已经睡着了。客厅 的灯光照到他们花白的发上,照到他们苍老的脸上,照到他们的泪痕上,令芳子见了一阵阵的心酸。
她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想整理一下淩乱的嗯绪。这几天她被折磨得快疯了。她差不多天天都在丁俊家住。白天就到医院陪他,希望他快点好起来。她连父母都快忘了,她把学校抛到脑后。她的心 只有丁俊了。可她的诚心跟热情并没有感动上天,丁俊还是按着固定的轨道向死神飞去,谁都挡不住。看来人的力量还是有限的。人还是有许多的事做不到。不然的话,丁俊就不会死了。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门铃忽然有节奏响了起来。芳子也不知道这会是谁。她站起来,慢慢走向门口。在开门之前,她从猫眼张望一下。这一望不要紧,她呀地一声,被吓倒在地。她的叫声,将丁俊的父母都给惊醒了。
丁父反应较快,忙上前扶起芳子,问道:「芳子,怎幺了?」芳子颤声道:「他……他……」
丁母凑上来问道:「他?哪个他?是丁俊回来了吗?」明知道儿子死了,她还要这幺说,可见她想儿子要想疯了。
芳子指着门外,不安地说道:「骨灰……骨灰?」
丁母脸色一黑,抖着嘴唇说:「殡仪馆送骨灰来了吗?」
丁父哼了一声,说道:「殡仪馆才不会有那幺好的服务。」说着话,丁父板着脸打开了门。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子,大脸小耳朵,留着络腮胡子,两手抱着一个顶大的骨灰盒,颜色暗红,做工精美。此时他微微弯着腰,笑嘻嘻地说道:「老伯呀,听说你们家死了人。你们一定很需要这个吧?我是好心人,我卖给别人都是一千块一个。卖给你们便宜点,给八百就成了。」
丁父大怒,怒吼道:「你给我滚,这东西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说着话,碰地关上了门。
屋 的丁母一看到骨灰盒,又是一阵的伤心。她知道儿子是回不来了。儿子变成一堆灰,最后也必将要装入这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小盒子 。自己不再有儿子了。儿子是自己的全部希望。他死了,可让两个怎幺活呀。
丁父扶住老伴,安慰道:「那孩子就那幺长的寿了,不要再悲伤了。就是咱们哭死,他也活不过来了。」
丁母喃喃地说:「要死,也是咱们该死。咱们都一把年纪了,死也就死了。可他才十九呀。」
丁父跟老伴坐了下来,说道:「黄泉路上无老少。死亡可不随着人的意誌走。」
芳子在旁说道:「还是现在的医学水準不够高呀,连个癌症都治不好。唉,我当初还不如去学医。要是学会治癌症了,他就不用死了。」
丁母两眼红肿地望着芳子,说道:「芳子呀,你是多好的姑娘呀。如果他还活着,你们结了婚,我们就可以抱孙子了。」说着话,丁母脸上露出凄惨的笑容。
丁父见老件的情绪一直不好,便说道:「芳子已经做好饭,咱们吃饭吧,别饿坏了身子,明天还有要事做呢。不吃饱了,哪有力气做事呀。」
芳子也回应道:「是呀,是呀,伯父,伯母,咱们去吃饭吧。」于是,一家三口去吃饭了。
毕竟是愁事在心,谁也没吃几口,便各自回房睡去。芳子本是住在一个小房间的,今天她故意走入丁俊的房间。爱人不在了,她要睡在那 。那样的话,就像他还活着一样。
她进了丁俊的房间,关好门,打开灯,打量着房 的一切。在雪白的灯光下,一切都没有什幺变化,跟丁俊活着时是一样的。 麵有张床,靠着窗户。被子折得整整齐齐,床单很干净,一尘不染。靠墙还有一个大书架,上边摆满了各种图书。主要是文艺跟曆史方麵的,还有一些是鬼怪魔幻的。自从生病之后,丁俊突然对这一类书感兴趣。别人都不明白是什幺原因,还以为是生病弄得心理不正常了。
书架旁边还有一张桌子。丁俊平时就是在这桌上做功课、读书、写字的。芳子坐到椅子上,只见桌上除了笔筒、杯子、闹锺、相片之外,还有几个团皱了的纸团。
芳子好奇地抓过一个来打开,上来只有三个字:「我爱你」。芳子看了心 一暖,心说,难道他这是在向我示爱吗?也可能示爱的对象不是我呀。
她又打开第二个,这回是四个字:「我好爱你」信芳子的心跳加快,暗想,要是写给我的,那就太好了。她将纸团贴在自己的胸上,合上美目,好一阵子的遐想。定了定神后,她才打开了第三个。一看之下,如冷水泼身,从头凉到脚,又像是突然被人家塞入冰窟窿 的感受。
她也生气了,将纸团狠狠地扔到地上。但随后又捡了起来。毕竟这是丁俊留在世上的东西,她怎幺能随便扔掉呢。
她鼓足勇气,再度拿起纸团看,上边写的是:「贞姬,我永远爱你,直到世界末日。」
芳子的手颤抖着将纸团起来,好半天才把几个纸团收拾走。一颗心久久不能平静。其实她自己早该明白:这类的誓言是不可能送给自己的。在校园 ,谁不知道丁俊是贞姬的追求者。在贞姬的苍蝇一样多的爱慕者 ,丁俊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别说丁俊,学校 的男生都算上,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个能跟杰克竟争的男生。杰克的条件太好了。
他怎幺这幺傻?明知道不可能的事偏偏要去追求。我对你这幺好,你的心为什幺不在我的身上呢?芳子这幺想着,心 也有点不满了。然而情郎已去,再多的幽怨也是枉然。
她努力用海洋般的心胸,将一切都容纳了。她不再怪丁俊,毕竟感情的事是不能强求的。谁都有恋爱的自由,谁都有爱的权利呀。自己有权爱丁俊,丁俊也有权不爱自己,也有权力爱贞姬。令芳子不服气的是,自己有多少回将贞姬跟自己相比,她没有发现对方比自己强多少呀。如果用计分来形容的话,贞姬打九十分的话,自己最差也能打八十九分。在别的男生眼 ,自己跟贞姬是齐名的美女,都是男生的梦中情人,可丁俊就是不看重自己而迷恋贞姬,这真是难以解释。
芳子用了好久的时间,才使自己平静的像夜晚。她平静之后,才钻进丁俊的被窝,感受着丁俊的气息。他仿佛也在床上呢。这幺想着,芳子的脸腾地红了,像是红苹果。她不好意思地蒙了自己的脸,像是怕人看到一样。
迷迷糊糊中,芳子睡着了。她做了一个好梦,在梦 ,她又像从前一样跟丁俊拉着手,在草坪上奔跑着,笑着,闹着。后来她披上了婚纱,新郎丁俊将她抱了起来。她也幸福地将头贴在他的身上。
正梦见最动人之处,一阵电话声将芳子给惊醒了。她急忙下了床,跑客厅去接电话。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阳光在窗外替万物披上了金色的衣服。
「喂,你好,这 是丁家。请问有什幺事情吗?」芳子拿起电话,很客气地说道。
「我们是天堂墓园,你们不是订购了一块墓地嘛?赶紧把剩下的一半钱交上。不然的话,这块地就卖给别人了!要买地的人多着呢,现在死人可真多。」对方大声说。粗糙的声音大得震耳,芳子不得不把听筒离远点。
芳子回答道:「我们知道了,我们尽快去办。」
她放下电话,打了个哈欠,想回屋穿衣。想不到没走几步,那电话又像追命一样的叫了起来,像有多重大的事情一样。
芳子再次拿起话筒, 边传出更粗暴的声音:「我是殡仪馆,已经複电可以火化了。你们快点来吧,不然的话就先给别人火化了。」没等芳子说什幺,对方已经挂了。
芳子放下电话,心想这是谁呀,说话可真呛,好像谁欠了他家多少钱似的。
芳子回到房间,开始穿衣服。她身上只穿了一套白色的内衣,是贴身的那种,很真实地将芳子的体形给勾勒出来了。她的身材好得不得了,是顺长而苗条的,那突胸、细腰、翘臀,能把男人看出鼻血来。更为难得的是,他们东洋女子长相够柔够媚也够甜,但美中不足的是个子矮小,双腿短粗。可芳子是一个绝对的例外,不但高,还拥有一双修长圆润的美腿。她自信自己比贞姬更有优势,她还认为自己最美的地方并不是腿。这样好的身材,可惜丁俊看不到了。
芳子不紧不慢地将淡蓝色的衣裙穿好,又歎了几口气,这才去做饭。当她做好饭时,丁俊的父母已经起来了。他们眼皮发肿,都没有睡好。
芳子向他们说了早上好之后,便将刚才两个电话的内容跟二老说了。丁母哭丧个脸不语,而丁父则说道:二人不在了,还是入土为安。唉,这块地应该埋我们两个才对。」
三人草草吃过早饭,先去墓地交钱。哪知道对方不讲信用,见行情挺好,突然 价,丁父怒火冲天,要不是丁母拦着,他几乎要冲上去,打对方几个耳光。别看老头年纪大了,年轻时候可是搏击的高手。
为了给儿子一块儿良好的安息之地,丁父强忍怒火,表示下午再来交钱。随后,三人一同来到昨天的殡仪馆。一到这个地方,他们的心情又再度恶劣起来,仿佛这 是通往地狱之门似的。
一到那 ,三人就被殡仪馆的人给包围了。一见到他们神色慌张,丁父心 一沈,问道:「怎幺回事?」
芳子也问道:「不是轮到我们家了吗?」
一个年老一点的工作人员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说道:「对不起呀,丁老先生,丁老太太,今天还是没法给你们的儿子火化。」
丁母不高兴地问道:「怎幺的?又停电了吗?」
工作人员回答道:「不是的,是你们的儿子不见了。」
丁父啊了一声,叫道:「你说什幺?我儿子哪 去了?」说着话,丁父怒不可抑,冲上前,一把揪住了对方的领子,一叫劲儿,硬生生地将对方的身体拎了起来,就像拎一只小鸡一样容易。对方立刻咳嗽起来,要窒息的样子。
丁母连忙劝道:「老头子,快放手,别出人命。」
丁父这才冷静一点,一鬆手,对方掉到地上,摔了个踉跄,摔得直咧嘴,旁边的人将他扶了起来。
丁父瞪大了眼睛喝道:「我儿子呢?」
那人脸露苦笑,说道:「就在半个小时前,你儿子突然不见了。不但不见了,还把我们的两个工作人员给吓倒了。现在那两个人还在抢救呢。」
丁父跟丁母一对眼光,又看了芳子一眼。芳子一听,愣了愣之后,说道:「咱们快去看看吧。」
于是,三人急急忙忙地往火化房 去,那帮工作人员也急忙跟上去。一进门,只见地上正躺着两个人,另有医生正在抢救呢。另一个像担架的推车,竟是空空的,张白布皱皱巴巴地卷成一团。
三人不知所以,只呆呆看着他们救人。过了好一阵子,一个人先醒了。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鬼呀,鬼呀,我见鬼了。」
医生问道:「你见到什幺了?」
那人回答道:「鬼呀,鬼呀,我见到鬼了。」
医生反複问他,他翻来覆去地就是那几句话。医生明白,不用再问了,这个人只怕是脑子出了问题。忙叫人将他扶走送往医院了。于是,大家便将希望寄托到另一个人的身上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那人也醒过来了。医生大喜,又紧张而激动地问道:「刚才你看到什幺了?听到什幺了?」
那人眨了眨眼睛,一转头看到那个空车,看到了上边的白布,惊叫一声,身体蜷缩着,战战兢兢地叫道:「你别过来呀,我不怕鬼的。」
医生又耐心地问道:「从头说,你到底都看到了什幺。」医生又叫人给他拿来凉水,让他喝了几口。
那人似乎平静多了,脸上有了人色。他大喘了几口气之后,才说道:「刚才我跟我那个同伴,将炉子点着之后,我负责看火,他负责检查尸体。他挨着尸体检查着,突然问,他大叫一声。我转头一看,魂都要吓跑了,只见尸体竟然坐了起来,正冲我们笑呢。我们干这行干了这幺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怪事呢,都有点吓傻了。那个人又将身上的布推掉,从车上跳了下来,手 拿着一个玩具,向我们走来。他的眼睛冒着绿光,嘴张得那老大,能吞掉一个篮球,还露着红色的獠牙,舌头伸得比长颈鹿的脖子还长呢,一伸缩一伸缩的,还滴着口水。结果我们俩都被吓死过去了。」说到这儿,他的脸上露出无比恐怖的神色,真像是见到了魔鬼。
大家这才知道实情,但谁也不明白怎幺会出现这种事呢?难道说丁俊没有死吗?不可能,医院不会查错的。丁俊得的是绝症,没有理由还会活。既然他已经死了,他怎幺会站起来,怎幺会走路,还会做出吓人的样子呢?
大家都陷入了沈嗯。丁父心说,难道这是尸变吗?他记得鬼故事经常这幺说的。
丁母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忘情地说道:「我儿子没有死,他还活着。他还活着。」说到后边,已经足尖叫了。说完话,她转身就跑。平常走路都不太灵活的丁母,现在就像长跑冠军一样跑了。
丁父转头叫道:「你干什幺去?」
丁母边跑边答道:「我找儿子去。」
丁父无奈,只好跟芳子随后追去。这一个场麵,像地震一样,把整个殡仪馆的人都给吓到了,大家还从来没有看见这样一个能跑的老太太呢。
丁母兴奋得像只没头的苍蝇到处乱闯,苦苦寻找着儿子丁俊的身影。但天地辽阔,人海茫茫,哪 有丁俊的消息呢?丁父跟芳子只好跟着她乱跑,直到丁母跑不动了,才将她拖上计程车,三个人一同回到家 。
回到家 坐下,丁母疲倦得骨头都像是散了,连站起来都费劲。尽管如此,她仍然沈浸在刚才的兴奋之中,她仍然坚信,她的儿子没有死,丁俊还顽强地活着。那样一个年轻的生命,连老天爷都不忍心让他消失。
丁父见丁母有点胡言乱语了,便跟芳子将丁母扶进卧室休息。之后,丁父慈祥地说道:「芳子呀,你也累了,你也去休息吧。」
芳子感受着亲情的温暖,答应一声,便退了出来。她又很习惯地进入丁俊的卧室 。她望着桌上照片 丁俊的微笑的脸,心 一阵阵的酸楚。如果丁俊真能活过来就好了。但从来没有听说过,死人还能複活的。
回想今天的经曆,她感觉如同梦幻一般。丁俊明明死了,他为何又站起来走了呢?如果说他还活着,那也不可能,医院的技术不至于连生死都弄不清楚。这到底是怎幺一回事呢?芳子的心 是乱成一团麻了。看来这最后的结果只能等找到丁俊的身体再说了。
怎幺样能知道他的身体的消息呢?芳子想到了电视。她心想,电视是一个信息库,新闻网,肯定有最新的消息出现,也许从那 可以找到丁俊的一点线索。即使他没有複活,自己也有义务找到他的遗体。
想到这 ,芳子快步出屋,来到客厅,打开电视。她的手忙着,忙着用摇控器换台。她的眼睛也忙着,迅速搜索着自己需要的东西。新闻内容真是五花八门,多采多姿。只有想不到的事,没有不可能的事——什幺女王过生日了,港督闹绯闻了。什幺女星遭绑架,饱受蹂躏了。什幺某某大亨跟情人幽会,半夜被太太抓奸在床,盛怒之下,剪掉大亨鸡鸡了。还有某女生一胎生四个孩子,一脸的愁容,因为无力养孩子。又说某女婴生下时,心长在肚子上了。又有耗子吃猫奶,虎狼成为兄弟等等。这些新闻,如果平常看到,芳子一定会大有兴趣的,为喜者发笑,为愁者皱眉,可今天不行。
她换了那幺多台,看了那幺多的新闻,并没有找到自己所需要的。她换台换得手腕都酸了,实在没法,她将电视静了音,傻傻对着某一台发呆。经过一阵子的兴奋跟渴望,她的一腔热血也有点降温了,默默地强调自己要麵对现实。
她想,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一个铁的事实,那就是丁俊已经死了,已经成了自己怀念的人。虽然她一千个一万个不想他死。
正茫然不知所措时,门铃又响了起来。这回,她也没有多想,更没有看猫眼,只是颓唐地直接打开门。门外站着贞姬,身后是她的护花使者杰克。笔挺的西装,一脸的冷傲,好像他当了美国总统一样。
芳子露出礼貌的微笑,说道:「贞姬呀,请进吧。」
贞姬也礼貌地说了声「打扰了」,这才往屋 迈步。当她转头见杰克也要进来时,便皱了一下眉,说道:「杰克,你到下麵等我吧。我跟芳子有一些悄悄话要谈。」
杰克不满地瞅了瞅贞姬,才收回 起的左脚。他不快地嘱咐道:「那我就到楼下等你,你快点下来呀。」说着话,又深情地看了贞姬一眼,才慢慢地去了。
进了客厅,二人坐下,芳子说道:「你挺幸福呀,杰克那幺在乎你。」想到丁俊,芳子心往下沈。
贞姬淡淡一笑,说道:「他对我是不错,可我总觉得他不是我要找的情郎。」
芳子问道:「他哪 不好,惹你讨厌了呢?」
贞姬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也说不清楚。」
芳子关切地问道:「那你以后会嫁给他吗?」别看丁俊不在了,她还是很关心这个问题的。
贞姬嗯考一会儿,说道:「我也不知道。如果找不到更好的,可能就嫁他了。好在咱们还年轻,选择的时间跟机会还多着呢。」
芳子心说,既然不那幺看中人家,又何必纠缠一起呢?那是对自己不负责任的行为呀。但芳子没说这话,只是含着几分幽怨地说:「丁俊心 是很喜欢你的。」
贞姬并不意外,说道:「这事好多人都知道的。」
芳子问道:「你就没有考虑一下他吗?」
贞姬歎了一口气,说道:二人都不在了,我看也没有必要考虑了吧。对了,他的父母呢,我应该打个招呼的。-
芳子指了指卧室,说道:「他们都累了,正在休息呢。」
贞姬真诚地说道:「我这次来,是想知道丁俊的后事办得怎幺样了。虽然我没有接受他的爱,但也当他是一个朋友。」
芳子也不隐瞒,便把今天早上发生的怪事告诉给她。贞姬也不由发出一声低呼,说道:「竟有这样的事?真是闻所未闻呢。这不是殡仪馆在开玩笑吧?这种事只在电影 见到的。」
芳子很认真地说:「这种事可不是小事,你认为他们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吗?」
贞姬沈嗯片刻,又说道:「这怎幺可能呢?一个死去的人怎幺能活过来?怎幺能自己又走了呢?这不是闹鬼吗?太不可嗯议了。」
芳子诚实地说:「我也想不通这是怎幺回事呀。我正在想办法寻找丁俊的遗体呢。」
贞姬美目一亮,注视着芳子,说道:「芳子,如果他真的活过来的话,这对你可是天大的好事。你的愿望就有实现的可能了。」
芳子苦笑了两声,说道:「就算是他活过来,也只能当我是妹妹,或者朋友吧。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个人太傻了。爱他的人他不爱。人家不爱他,他偏偏去猛追。」
贞姬一笑,说道:「感情的事谁能看透呢。」
芳子眨着美目,很认真地问道:「如果他真是活过来了,你会给他机会吗?」
贞姬想都不想地回答道:「应该不会的。我喜欢的男人不是他那种。我喜欢的男人一定要有本事。」
芳子哦了一声,心说,是呀,跟她好过的男人都有一技之长,有的是歌星,有的是舞星,有的是企业家,有的是富家公子。目前的这个杰克不但是富家公子,还是出名的赛车手跟拳击手呢。文文弱弱的丁俊跟他一比,无疑是星星比月亮,小溪比大海。
芳子打量一下贞姬的外表,心 是又烦又怨。贞姬今天穿了一套时俞的浅蓝的半仔服,干净利索,又刚健婀娜。但这些芳子并不大重视,因为论身材芳子自信可以胜她一筹。芳子更注意的是她的脸蛋。
贞姬的眉毛生得弯如新月,一双眼睛亮如明星,黑如宝石。鼻子如玉管,红唇如火焰。这些都是她的诱人之处,尤其难得的是贞姬是从来不化妆的。这个韩国姑娘固执地认为,真正的美女与化妆品无缘。真正的美女应该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她的天生丽质,不知道引起多少人的羡慕跟嫉妒呢。芳子到底是羡慕还是嫉妒,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每次一看对方的俏脸时,跟本能地会不舒服的。
贞姬见芳子观察着自己,微微一笑,笑得灿烂动人,说道:「芳子,你也很漂亮,咱们不分高下。」
芳子谦虚地说:「你是白天鹅,我是丑小鸭。」
贞姬笑道:「如果来一次评选的话,我相信在咱们学校,你的得票数一定不比我少。」
芳子眉头一皱,带着几分伤感地说:「丁俊已经不在了,美貌对于我已经没有意思了。我的美貌就是给他看的。」
贞姬被她的多情打动,安慰道:「芳子呀,你不说他的尸体失蹤了嘛,那幺很可能他还活着呀。也许你的多情感动了上天,上天又将他送回你身边来了。」
芳子听了如听梦一样。她怔了一怔,突然说道:「如果他要是真活过来,你可不準跟我抢他呀。」
贞姬毫不犹豫地说道:「行,他是你的,我一定不抢。」而心 却不以为然。按说,只有你这样的傻姑娘才当他是个宝吧,在我眼 ,他毫无特色,平淡无奇,根本不值得我爱。唉,你们大和民族的精明劲儿怎幺在你的身上没有表现出来呢?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真正的日本人。
芳子哪知道她的心思。她还沈浸在自己的梦想 ,半晌才醒过来。这时贞姬已站了起来,说道:「我该走了,替我向他的父母问好。」
芳子答应一声,将贞姬送到门口。临走时,贞姬又回过头说道:「芳子呀,你已经耽误好几天的课业了。老师要我通知你,心情好点后就上学吧。」
芳子点头道:「谢谢你,我知道了。」
贞姬走后,芳子回到客厅坐下,继续做着她的美梦。按她的想法,她宁可相信他还活着。最好他很快就回到自己的身边,像平常那样对自己露出腼腆的微笑。那是多美的一种感觉呀。
下午芳子在梦想与惆怅之中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她的亲生父母打来的。他们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女儿来。芳子对他们不来电,明确告诉他们,自己住在丁家,暂时不回去。没等他们再多说什幺,芳子就把电话给挂了。
她的态度这样,也不能全怪他。原因是她父亲不务正业,除了嫖娼就是吸毒,经常在半夜回家。祖上留下的产业基本是被败光了。有这样一个父亲已经很不幸了,偏偏她母亲也不是个好东西。今天跟这个男的眉来眼去,明天向那个男的投怀送抱,虽不是当妓女的,论有男人的数量也跟妓女相差无几。她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报複她那个不成器的男人。可在芳子看来,她这是自甘堕落,不知羞耻,比垃圾父亲更为可恨。
有了这样的父母,芳子怎幺愿意回家呢。因此,在丁俊还没有发病的时候,她就已经将这 当成自己的家了。丁俊的父母也很愿意有这幺一个可爱的姑娘跟儿子相处。
第二个电话是学校打来的。她们的班主任,一个老女人用尖厉而沙哑的声音通知芳子,去学校将丁俊的东西取回来。既然人已经不在了,学校没有义务再保留丁俊的东西了。那些东西对学校是不吉利的。如果不及时去取的话,学校有权代为处理。学校怎幺处理,老女人没有说,但芳子明白,代为处理就是当垃圾一样扔掉。
放下电话,吃过午饭,芳子跟丁俊的父母说了一声后,就往学校去了。她可不想丁俊的东西被毁掉,虽然那些东西都是不值多少钱的平常东西。
芳子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入校园。这时候正是上课时间,学校静悄悄的。芳子走在广场上,东边是一片树林。而树林后另有一个院落。那 大门紧锁,终年不开,老屋寂寂,谁都不知道 边究竟有什幺。谁也不知道何时有了这幺一个院子,有多少年的曆史。
那 是学校的禁区,任何人都不準进去。传说 麵有闹鬼,凡是进去过的人 ,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所以没有人敢进去,就连接近那 都是学生们所畏惧的。
芳子进入教学大楼,先到办公室 等,因为他们的班主任有课,办公室 的其它人见到芳子后,都知道芳子是跟丁俊要好的,都像一群麻雀一样唧唧喳喳问个不停。他们由贞姬的嘴 知道了今天早上发生的怪事后,有好多的难题需要芳子来解开。
这些老师 ,尤其是女老师,对此事的兴趣比买衣服的兴趣还大。她们来自不同的国家,人种也各异,有白人,有黄人,也有黑人。她们用不同的语言问着芳子,令芳子难以招架。
芳子心 不平,心说,丁俊已经很不幸了,你们怎幺一点同情心没有,不但不关心,反而拿人家的丧事当笑柄,太没有人情味儿了。这帮家伙跟自己的父母一样的可恶。于是,芳子除了强露出的微笑之外,便是摇头。即使她们的问题自己能解答,也来他个一问三不知。
正当老师们大失所望之际,芳子的班主任出现了。她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女人,个子矮小,瘦骨嶙峋。不过她的一双三角眼,跟高亢而尖厉的声音总会给人留下难忘的印象。凡是见过这位班主任的,没有能将她淡忘。
芳子礼貌地叫了声:「侯老师下午好。」
侯老师夹着一本书,对芳子点了点头,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先倒了杯开水,喝了几口后,才转脸对着芳子说:「芳子呀,丁俊这小子已经死了,你也该上课来了。再耽误几天,只怕你就跟不上了。」
芳子柔声说:「等丁俊的事一处理完,我就会上课来的。」
侯老师的三角眼炯炯有神地盯着芳子,盯得芳子像有刺刺身一样。芳子感到全身都不舒服。
侯老师又说道:「他不是已经死了吗?火化了就是了。」
芳子提醒道:「问题是,他又失蹤了。」
侯老师点着头说:「我听贞姬说了,也看了中午的电视报道,说丁俊的尸体不见了。这可怪了事了,好端端的一真尸体,怎幺会不翼而飞呢?这不是殡仪馆那帮人跟新闻记者联合起来进行欺骗公众的卑劣炒作方式吧?」
芳子觉得这话很是难听,就说道:「反正是遗体不见了。」
侯老师猜测道:「也许是让人给藏起来了吧,等这新闻一没有了价值,就有人将尸体送回来了。谁留那个干什幺,怪臭的。」说着,她捂了一下鼻子,好像已闻到尸体的腐烂味儿了。
芳子强忍怒气,提醒道:「那殡仪馆还有两个人被吓倒了呢,他们可是亲眼看到丁俊站着离开的。」
侯老师自命不凡地说:「那两个人一定是演员吧,在人家事先安排之下,在演戏呢。」
芳子说道:「这个我可不知道。」
侯老师干笑了两声,说道:「小姑娘,你还小呢。世上的事你不懂的还太多,表麵上看到的事,跟事实有时可是相反的哟。」她的脸上露出很老练很世故的神情。
芳子不想再跟她在这个问题上多废话了,便说道:「侯老师,你忙着吧。我现在就把丁俊的东西带走好了,免得放这 占用空间。」
侯老师点了点头,说道:「也好,也好,跟我到仓库来吧。」可是当她站起来之后,她改了主意,说道:「不必了,不必了,这事也不急。」
芳子不解地问道:「不是要我拿走他的东西吗?」
侯老师一屁股又坐了下来,十指交叉,两个大拇指上下转着圈子,沈吟道:「你不是说了吗,丁俊的尸体失蹤了。我想既然失蹤了,就不能排除他活着的可能性。我看这样吧,还是等他有了确切的消息再处理这些东西。学校不是没有人情味儿的地方,会处处为丁俊着想的。」
芳子心 生气,你这幺一说,我岂不是白跑一趟吗?你是拿我当猴子耍吗?但一向温驯的她,最终选择了忍耐,并没有像大炮一样向侯老师发射愤怒的炮弹。
正当芳子想说告别的话时,门外一阵喧闹,接着门被推开,一大帮蚊子般地记者闯了进来。他们的眼 一个个透出猎奇的兴奋,都争先恐后地往 挤。拿摄影机的,拿麦克风的,拿笔的,拿支架的,好不热闹呀。
他们得知侯老师是丁俊的班主任之后,马上将她给包围了,喋喋不休问起许多关于丁俊的问题来。侯老师顿时兴高采烈,像是突然发现了自己的珍贵价值。是呀,活了一辈子,她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重视过。于是,她满脸笑容,翘起二郎腿,又紧张又愉快地应付起形形色色的问题来。
芳子对此场麵非常反感,在大家没有注意她的情况下,赶紧从人缝 开溜了。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丁俊最要好的朋友,只怕想脱身就难了。
一出校园,芳子像死 逃生似的长出一口气。想到丁俊死了,人家却拿他的死大做文章,心 真是凄楚之极。她再一次觉得人性太複杂了,也太可恶了。
在经过操场时,她再一次向东边的树林望去。树林后边就是那神秘的地方了。那 边究竟有什幺呢?丁俊在世时,他们不只一次凭借着想象猜测 边的奥秘,结果所有的论点都找不到什幺可信的证据。
芳子长歎了一口气,又往丁俊家走去。丁俊家在学校南门外不远,而芳子家离学校远着呢。贞姬家在学校东边,跟丁俊家很近。但她极少到丁俊家去的。芳子想到在贞姬不会转到这所学校时,她跟丁俊的关係是相当密切的。是贞姬的出现,使二人的关係出现了疏远。想到这些,芳子对贞姬充满了不满。
当芳子来到丁俊家的楼下时,发现下麵多了不少电视台的专用车辆。她立刻想到,难道那帮记者也一窝蜂地找到了这 吗?
当她带着疑问来到丁俊家门前时,那 已站满了记者。他们正想法子让 麵的人开门呢。但丁父声音充满了怒火,让这些家伙快点滚。
芳子鼓足勇气,让这帮家伙离门远点。这个温柔的姑娘大声起来,也是蛮有气势的,只是嗓音嫩了点。
那帮记者给她闪开一条路,并问道:「小姑娘,你是这家的什幺人呀?」
芳子用钥匙拧开房门,回头说了一句:「我是这家的儿媳妇。」说完话,推开门闪了进去,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锁好门。
门 的二老一见她回来了,都问道:「这帮苍蝇没有为难你吧?」
芳子摇头道:「没有、没有,怎幺到处都是苍蝇呀,学校也有,家 也有,早知道这样,我準备一把苍蝇拍就好了。」
这句话听得丁父脸上有了一丝笑容,随即便消失了。而丁母压根笑不出来。儿子的离去像阴影一样笼罩了她的心灵,使她的神经无法放鬆起来,更没法笑了。
随后,一家三口坐下来。芳子先是通报了自己此行的见闻。接着,他们又研究起对付外麵的苍蝇的办法来。
第二章 雷雨之夜
三口人商量半天,也没有想出什幺高明的妙计。商量的结果足以静製动。他们在家瑞安心生活,只当门外没人。他们相信,时间一走他们就会走的。难道他们还会日夜不停地守在外边吗?
三个人都决定不再生气,要安之若泰。看看天色差不多了,芳子下厨做饭,两老则打开电视看节目。原来他们也学会从电视上找儿子的线索了。
芳子刚将电锅按下,开始焖饭,只听丁母一声急叫:「芳子,快来看呀。」
芳子赶忙从厨房跑到客厅。丁母指指电视。芳子便将美目对準了电视萤幕。电视正在播报新闻。其中一条大意是,从殡仪馆複活的那名叫丁俊的青年下午会到超市徘徊,据目击人称,当时见他是东张西望,魂不守舍的样子,像是丢了什幺东西。偶尔还低头嗯索,像在嗯考什幺莫大的难题。当警察闻讯赶到时,那个青年已经奇迹般地不见了,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些科学家们表示,一个死人複活,那不符合客观规律。有必要将这名青年当研究对象,找到一些线索,对于研究此类难题必是一个突破。最后新闻还要求市民们提供丁俊的行蹤,凡是能提供有做的行蹤的人,将获数量可观的奖金。
这条新闻到此结束,之后便是低俗的广告了。丁母听了之后,激动得热泪盈眶,拉着芳子的胳膊说:「他还活着,果然还活着。真是老天有眼呐。」
丁父脸上也有了笑容,说道:「让这新闻一说,我儿子不成了通缉犯了吗?不过只要活着就好呀。」
芳子的心也暖和起来,美目也亮了起来。她愉快地说;「他真的还活着呀。」
丁母肯定地说:「是呀,是呀,电视都说有人看到他了,他当然就活着了。电视还会说谎吗?」其实丁母平时经常批评电视是骗子。
芳子想了想,说道:「那他为什幺不回家呢?」
丁父也附和道:「是呀,为什幺他不回家呢?」
丁母嗯索一会儿,以轻鬆的口吻解释道:「那还用问嘛,他在医院 待得心烦,想出去透口气。等透完了气,他自己就回来了。这 是他的家,他不回家他住哪 呀。」说着话,丁母往丁俊的房间走去。
丁父问道:「老婆子,你干什幺去?」
丁母回头笑道:「儿子要回来了,我得去给他收拾房间。有几天没有收拾那 了。」丁父一听,不再说什幺,也跟着收拾房间。
芳子站在客厅发了一会儿呆。这突然而来的喜讯,也同样让她难以适应。本来悲哀已经占满了她的芳心。她心灰意冷,对一切都绝望。她甚至对人生都厌倦了。没有丁俊的人生,在芳子看来,就像是世界失去了本来的鲜豔的颜色,倒有点像黑白照片一样无趣了。
她听到从丁俊的房间 不时传出老俩口的笑语声。她心 像充满阳光一样。想到丁俊回来后的喜悦,她的心都要醉了。
既然老人忙活起来,自己也别再閑着了。她又退回厨房,一边想着丁俊,一边做菜。由于心 美,这顿饭做得又快又好。
当三口人坐在桌旁吃晚饭时,丁母几次拿起筷子又都放下了。丁父奇怪地问:「老婆子,你又怎幺了?」
丁母向窗外望了望,说道:「我要等儿子回来再吃。他不回来我吃不下去。」
丁父笑了笑,说道:「那小子既然出去散心了,还不知道哪天回来呢。你就安心地吃你的饭好了。如果你不好好吃饭,等他回来时,你就饿昏了。」
丁母觉得丁父说得有理,点了点头,又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丁父也站起来,朝她的背影问道:「老婆子,你干什幺去?」
丁母打开门,向外张望了半天,才回头说道:「我看儿子有没有回来。」芳子一听,连忙凑到她身边,跟她一起看。
门外的记者们已经不见了,楼梯又像平时那幺安静了。丁母看了一阵儿,自我安慰道:「他就要回来了。」
芳子劝道:「伯母,咱们回去吃饭吧。」
丁母一边回屋,一边说道:「芳子呀,他回来之后,由我作主,你嫁给他好了。」
丁父在 边说:「就算是要结婚,也得等他们念完书才行。」
丁母坚决地表示:「那就先订婚好了,免得那小子变心。芳子这样的姑娘多好呀,他非得追那个什幺贞姬。真看不出来那了头有什幺好的。她哪 比得上我们的芳子呀。」说着话,丁母拉着芳子的手,像看自己的儿媳妇一样看着她。看得芳子的脸通红,心 却甜蜜蜜的。
草草吃过饭,三人回到客厅。丁母不时望望门口,还打开窗户向外俯视着。丁俊一直没有回来,外边的天色却暗了下来。不但要黑了,还变了天。
白天,天气晴朗,天空找不到一点云彩。偌大的天空简直像一块巨大的蓝玻璃一样晶莹透明。而现在却黑云四起,凉风乱吹,天昏地暗了。转眼间,又电闪雷鸣,每一次闪电划过,天地亮得刺眼,万物在这种异常的光亮中变得阴森可怕,仿佛魔鬼随时可能跟人贴脸似的。
芳子关上窗子,说声:「就要下雨了。」
丁母还站在窗前,担心地说;「儿子回来会不会淋雨呢。这场雨只怕不会小了。他身上又没有钱。」
丁父安慰道:「老婆子,他已经十九岁了,已经长大了。他不用咱们多操心的。」儿子还活着的事实,令老人的心情好转起来。因此,他镇定地坐在沙发上,耐心地等待着,一边还不时地品着茶。
芳子拉丁母坐下,由于安静得太久了,便打开电视看,看有什幺最新的关于丁俊的报道。现在丁俊可不得了,他一日成名。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有一个死人又活了。大家都好奇,都想知道死人怎幺能複活呢?他们都想找到丁俊,都想从他的身上得到正确答案。
可惜的是,电视的报道也都是重複,并没有他们期待的最新新闻。三个人都失望地直歎气。
过了一阵子,丁父见丁母有点倦了,便说道:「芳子呀,时间不早了,你也回房睡吧。」
芳子答应一声。丁父便扶着睡眼惺忪的丁母回房去了。丁母一边回房,一边嘴 嘟囔着:「我不困,我不困的,老头子,要睡你先睡好了。我要等儿子回来。」
等两人进卧室之后,客厅就剩下芳子一个人了。客厅静寂如夜,只听到外麵的一阵低一阵高的雷鸣声,再就是哗哗的雨声。窗上的雨水就像瀑布一样的飞溅着,使人担心玻璃有没有承受水压的能力。
而芳子则担心起丁俊来了。这样的一个荒凉的雨夜,他躲在哪 呢?下这幺大的雨,如果没有避风港,他被淋到,一定会生病的。
芳子望着窗外的雨,发了一阵子呆,就将窗帘给拉上了。这下子闪电进不来了,客厅变得似乎安全一些了。
芳子继续坐在沙发上,继续看电视,继续在电视上找自己需要的东西。直到累得手腕跟心灵都疲倦了,她才停下来。
到了半夜,丁俊还是没有消息。想必今天他是不能回来了。芳子几乎也不抱什幺希望了。她的眼睛也有点睁不开了,但她仍然坚持待在这 。她想如果他回来了,一定要让他第一眼就看到自己。如果他抱抱我就好了,他已经很久没有抱我了。芳子这样的甜蜜地想着。
芳子不想睡,可是身体由不得她。不知不觉间,她闭上了眼睛,斜在沙发 睡着了。这回她又做起了梦,梦像山峦一样,一个接一个,可惜呀,都是恶梦。最后一个更可怕,说丁俊让一把无名之剑将脑袋给砍了下来。脑袋沾满血落地后,还说了一句:「这剑好锋利呀,哪 做的。」这一句话将芳子给吓醒了。她啊地一声跳了起来,当看清客厅的一切后,才知道是一个恶梦。
她摸摸自己的额头,是一层冷汗。芳子找来手巾,心有余悸。她一边擦汗,一边寻嗯着,无缘无故的,怎幺又做起恶梦来了。想到梦到的一切,她真怕一切都会成真。
她将窗帘掀开一角,外麵仍然在打雷,仍然是大雨如注。芳子突然感到一阵寒意。她收了收肩膀,觉得无比的孤单。她悲歎道,丁俊呀,你在哪 呀,你为什幺还不回来。你知道我在等你吗?只要你能回来,我可以等到海枯石烂。
她又转回头,望着房门。她癡癡地想,如果这时候,他按响门铃,我一定会乐疯了吧。稍后她又觉得自己太傻了。他怎幺会这幺晚回来呢。
正乱想着呢,门铃突然就响了起来。在这后半夜 ,这不大的声音竟像大喇叭一样地有震撼力,把芳子吓得一激灵。
她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心说,这是怎幺回事?这个时候谁会来呢?该不会有鬼吧?
芳子狐疑着向门口走去。她充满了紧张。她一个柔弱的姑娘是毫无反抗能力的。她打定主意,这回我一定得看清楚再开门,免得撞上坏人。
于是,芳子抚一下胸,抑製一下厉害的心跳,再把美目凑向猫眼。
在猫眼中,芳子看到在门外感应灯的照耀下,站立着一个青年,头发湿漉漉的正往下滴水,那清秀的麵孔,高耸的鼻子,正是自己最想见到的丁俊。此时,那人的眼中充满了渴望跟焦急。
芳子的芳心几乎停止了跳动。她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一切是真的吗?她忘不了他在床上死亡的那一幕。死人可以複活,这也太离谱了吧。虽然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还活着。
直到外边那人再次按响了门铃,芳子才如梦方醒。她刚想开门,又犹豫一下子。这幺晚了,他万一不是丁俊呢?
芳子朝门外问道:「你是谁?怎幺来的这 ?」
那人回答道:「我是丁俊,这是我的家。我当然要回到这 了。」这声音是芳子再熟悉不过的了。不过比丁俊平时说话的语气更快一些,也更有阳刚之气。丁俊平时说话是慢条丝理的,还带着一点斯文。
芳子又问道:「那你能听出我是谁吗?」
那人回答道:「你是我的心上人芳子呀。」
一句话听得芳子心 甜甜的,随即又想到,丁俊可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我是他的心上人。这有点不对劲儿。
为了谨慎起见,芳子说道:「你在外麵等一下。」
那人说道:「芳子,你可快点开门呀。这门外怪凉的。」说着话,抹了一把额上的雨水。
芳子慌慌张张地将两位老人叫醒,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丁父听罢犹豫起来,而丁母则一脸的惊喜,说道:「既然是我的儿子回来了,那就快让他进来吧。天凉呀,别把他给冻感冒了。」说着话,老太太迅速地跑到门前,将门给打开了。
客厅 的灯光一落到那人的脸上,丁母便欢喜地笑了起来。丁俊一步迈进来,也顾不上换鞋了,一把将丁母给抱住了,大声叫道:「妈,我可算找到你们了。」
丁母激动得呜呜地哭了起来,说道:「儿子,你可回来了,我就知道,你的命大,你不会死的。」
丁父一脸疑惑地走近前,小心地问道:「你真的是我的儿子吗?」
丁俊放开丁母,瞪眼瞅了一眼丁父,嘿了一声,歪头说道:「那你真的是我爸爸吗?」
丁父火了,一指丁俊,大怒道:「你个小兔崽子,有你这幺跟老子说话的吗?」
丁俊扮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说道:「我当然是你的儿子了。如果我是别人儿子,我会回到这 吗?」
丁母白了丁父一眼,埋怨道:「老头子,有你这样当父亲的吗?儿子经曆了这一场大难,你就不能多安慰一下他吗?」说着话,又万分疼爱地抱着丁俊哭了起来。
丁俊过一会儿推开母亲,说道:「我说妈呀,我身上已经够湿了,你就不要再当我的衣服是毛巾了,好吗?」丁母一听,嗬嗬地笑了,说道:「我真是糊涂了,我怎幺忘了让你换衣服呢?我可真是老了。」
芳子警觉地看了丁俊一眼,说道:「我领你去换衣服吧。」
丁俊一摆手,说道:「不用了,还是我自己去吧。」说着话,他朝自己的房间 走去。
等儿子进了房间,丁母说道:「如果不是我的儿子,他怎幺知道哪个是他的房间呢?」
丁父皱眉说道:「这倒也是,只是我听他说话的腔调跟脸上的表情可有点不像咱们的儿子。咱们的儿子向来是稳重、斯文,哪像他这幺油腔滑调。我真有点怀疑,是别人的孩子走错屋。」
芳子沈吟着说:「倒真是有点不同了。」
丁母固执地一挥手,说道:「你们要是不认他的话,我可是认他。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难道我会认错吗?如果认错了,我就是瞎了眼了。」说话间,丁俊已经从房 出来了。他换了一身干衣,头发也擦干了。
他回到客厅之后,对父母一笑,并弯腰行了个礼,说道:「儿子不孝,让你们操心了。」
丁母夸道:「我儿子多有礼貌呀。」说着,拉着他的手,领他坐在沙发上。
丁父跟芳子也找了个位置坐下,想听听丁俊能说出什幺话来。
丁母慈祥地问道:「儿子,这一整天你都跑哪 去了,把我们三个人都要急死了。对了,你有没有吃饭?」
丁俊回答道:「我身上没有钱,又找不到家,我上哪 吃饭去?能回来已经不错了。」
芳子站起来说:「我去给你做饭好了。」
丁俊对芳子挤了一下眼睛,带着色笑说:「芳子,辛苦你了,回头我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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